这天晚上,秦翱没有在书房呆到很晚,他回卧室之前,敲响了安小七的房门。
安小七刚躺下,这一天,过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实在令她心悸。
她开门,对于打扰她正在对这闹哄哄的一天,做个小结的人,她的眼神很难表现出友好。
“安小七,你打算就这样睡?”秦翱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小七。
“不然呢?”
“出院的时候,医生怎么说的?”
“让你静养观察四十八小时。”
“你在这屋睡得跟猪一样,你怎么观察?”
“那怎么办?难不成你睡觉,我看着?”安小七每次跟秦翱舌战落于下风的时候,她都会显得很急躁,这也通常是为她的自乱阵脚埋下伏笔。
秦翱摊摊手:“很应该。”
安小七忿忿地跟在秦翱身后回到他的主卧,她径直坐进正对着大床,靠墙摆放的沙发上。
秦翱在浴室洗浴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安小七看了眼,没打算理。然而它却不肯罢休,再一次响了起来。
安小七拿起他的手机,敲了两声浴室的门,说:“你电话。”
“帮我接起来。”从哗哗的水声中传来的秦翱的声音,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安小七的眼睛习惯了紧盯着秦翱身上的缺点,从来没想过,这人身上能有她认同的优点。换句话说,除去两人的战时状态,安小七从未仔细观察过秦翱。
因此,秦翱和着水声的、别具一格的磁性声音,在安小七听来,如同菜市场里吆喝着甩卖打折大白菜的声音别无二致。
只见,她嘴边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看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好像是一个国外的号码,名字都是一串她看不懂的外文,她说:“我接合适吗?大概是你国外的某个演员,或者模特情人呢,我怕会说错话,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啊。不过你现在的确也不方便,那我勉为其难,接了啊。”
接通电话的刹那,坏笑在安小七脸上眉飞色舞。
“小翱,你伤的怎么样?在医院吗?”一道女音传来,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尽管声音里透着焦急和关切,但问话的语气依旧沉稳不乱。
“小翱”?安小七大跌眼镜。
跟他相处了这么些天,安小七从未想过“小”字,居然能跟无论是身高、还是气场,都傲岸到咄咄逼人的秦翱联系到一起。哦,当然,除了他的年龄。
“我……,”安小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刚才打好的要用英文恶作剧的腹稿早已消失无痕,对方的话从头到脚雷懵了她。她说,“秦总他在……”
安小七的话说到这里,手机被人凌空取走。
秦翱先是看了眼手机屏幕,继而从容不迫地盯着正傻乎乎地望着自己的安小七,说了声:“妈。”
安小七吐了吐舌头,原来是他妈,他妈啊。
他妈呀,安小七悻悻地想,幸好对方早于自己开口,否则,误会大了。
“妈,我没事儿,现在家。”
就在安小七心里暗自捏了把汗的时候,秦翱在回答母亲的话。
他盯着安小七,眸光很深沉,他说:“她是……”
这时,安小七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号码,是家里的电话。她接起电话往外走,走到卧房门口,也喊了声“妈”。
她不会知道,看着她的背影,笑容在秦翱脸上越来越明显。他说:“妈,或许,这次我会试着端正态度。”
安小七在客厅接电话,她无限感慨,如今的网络真是发达呀,分分钟的事儿,父母在家全知道了。
“我打算和你妈妈去趟上海。救你的领导,我们必须当面谢谢他。”是父亲的声音。
“爸,不用劳驾您和妈妈跑一趟了。我已经谢过他了。再说,他不仅仅只是为了救我,也是在维护他们家族企业的形象。南建自打成立以来,从没有发生过一起安全责任事故。他这才新官上任没几天呢,要发生事故,到时候他也不好跟祖上交代,更无颜见江东父老呢。”安小七想起在病房里秦翱说过的话,觉得这个原因无疑是他出手相救的关键。
“明天你不是要和赵周回来登记吗?”爸爸说,“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和你妈跟你们一起,去看看你们领导。”
“爸,我还忘跟您和我妈说了,我们公司突然有点事儿,这周我不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去,再提前告诉您和妈妈。好了,先这样吧,项目马上就开盘了,我还在加班,人家还等我开会呢。我先挂了。”安小七挂了电话,心里戚戚然。
本来说谎就够她心虚的,背后突然响起的话音,更是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安小七,你编造的谎言,是在为你的低智商做代言吗?”
安小七看着闲适地倚在门框上的秦翱说:“还有没有点基本素质?偷听别人讲电话。”
“安小七,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知恩图报?不管我救你的动机是什么,我总归是你的救命恩人。可遗憾的是,至今我都没听到你一句感谢的话。你竟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你的父母,你已经谢过我了。请问,安小七,你是如何谢的我?”
秦翱表情严肃深沉,安小七看不到他脸上有一星半点与玩笑有关的含义。
为了不让电梯里惹怒他后怕人的一幕重演,又能不至于像他话的潜台词所表达的那样——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态度坚定,舌头打卷地为自己扳回一城。
她说:“怎,怎么感谢?我这人一向是行动派,一些口头的虚头巴脑的感谢话我向来不屑。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我正在用我的行动,表示对您秦总的感谢。”
说着,安小七指指秦翱身后的卧室,又说:“我这不还打算彻夜守护您呢吗?”安小七经过秦翱身边的时候,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他黑洞般的双眸,伸手示意他让一让。
秦翱直起倚在门框上的挺拔躯干,率先朝大床走去。安小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又坐回大床对面的沙发里。
秦翱在床上坐定,看着安小七说:“喂,我要关灯,你隔着那么远,你确定你能看护好我?”说着,秦翱大手拍拍身侧的床畔,说,“坐这里。你得把你的工作做到位。”
安小七不想再跟他吵下去,她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说:“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折腾成脑袋震荡才肯罢休?”
“你那脑袋还用费劲折腾?智商不一直都时有时无吗。”秦翱说着,满意地躺下,抬手关了灯。
房间里一片漆黑,安小七抬起双手,做了个掐死他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安小七哈欠连连,睡意像涨潮的海浪,一波比一波猛烈。这次,她差点一头栽在秦翱身上。
安小七低下头,看秦翱睡容平静。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但依旧难敌睡意。她重新坐下去,不过这次,她是坐在床下的地板上,双臂交叠放在床边,舒服地打起了小盹。
其实秦翱根本没睡着,安小七的一切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她差点一头栽在自己身上那次,他差点就要伸手扶她了,好在她自己醒了过来。
如今,在黑暗中,他看到安小七很快睡熟了。或许是趴着睡姿势不舒服,她竟然流出了口水。秦翱蹙着眉,伸手想要抹去她腮边的涎水。
这时,安小七突然口齿不清的说话了,她喊:“秦翱……”
秦翱微微探起上身,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安小七很配合地再次说道:“秦翱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在我面前俯首称臣,马首是瞻。走着瞧,我们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这次,安小七说话的声音比较清晰,很接近她平时说话的腔调。说完,她的脸在床单上蹭了蹭,似是自己也感觉满脸的口水不舒服。蹭完,她嘿嘿干笑了两声。或许,在梦中她笑到了最后,看到了秦翱在她面前俯首称臣,马首是瞻的样子。
秦翱蹙着眉,本来以为她喊得是她的“前”未婚夫,没想到,她竟然喊了自己的名字。作为敌对方的自己,存在于她心里的价值,竟大于她的“前”未婚夫。
秦翱躺回去,心态颇复杂。
安小七将满脸口水蹭在床单上的动作,再次令他探起身。他抬起一只修长的大手,紧蹙的剑眉表示他正在十分艰难地忍受她的举动。终于,他实在控制不住,伸手碰了碰安小七的头。
谁知,安小七根本没当回事儿,活动了活动脑袋,依旧睡得香甜。
秦翱摇摇头,伴着他重新躺下的动作,轻声说道:“猪性未泯。”
黑暗中,秦翱盯着安小七,他想,原来自己的洁癖并没有怎么严重。起码,此时此刻,他居然对这个将口水蹭在他床单上的女人还能容忍。况且,她睡深了,傻傻流口水的模样也并不讨厌,竟然还很可爱。
这个想法令秦翱感觉不可思议。他把想象变成理智,又将理智联系现实,突然意识到一个以前自己想都没想过的问题:相斥和相吸竟然是并存的,而且两者之间的隔阂薄如蝉翼,稍不注意,它们就会变换位置。
秦翱翻了个身,背对着安小七,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或许,他其实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