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着秦翱,说:“你还是别发这么大火了,医生说你的脑子还在震荡着呢。”
安小七的话令秦翱抓狂,他说:“安小七,我看是你的脑子在震荡。”
“是医生说的,医生说你脑震荡的。”安小七叫屈,在医学术语表达方面,她显得很白痴。
秦翱关电脑,大手一挥,道:“去给我把出院手续办了。”
“不行。”安小七很干脆,“医生让你留院观察四十八小时。”
“回去你给我观察。”
“不行。”
“安小七,除了这俩字你会不会说点别的?”
“不能够。”
“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去给我办出院手续。”秦翱眼神凌厉地盯着安小七。
安小七索性挪开双眼,不接触他的眼神,说:“我是医学白痴,护理不了你。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儿,我可负不起责任。你那可敌国的身家,就是把我卖千万次,我也赔不起。”
秦翱又好气又好笑,声音依旧含怒:“安小七,你想的美,你以为你是谁?卖你一次都不一定找得到买主,还卖千万次。你以为这世界会有第二个像你一样白痴的人吗?”
安小七抬头对上秦翱的目光,说:“就是这个理儿啊。所以,你还是乖乖在医院里养着吧。”
不过,迫于秦翱的领导权利和不容置喙的命令,安小七还是乖乖去给他把出院手续办了。她回来的时候,秦翱已经换好了衣服,只穿着衬衣。安小七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往上卷袖子。
安小七走到他身边,她郑重说道:“回去我写个免责声明,你得签个字。这可是你自己执意要出院的,出了什么问题,不关我的事儿。”
秦翱抓起搭在床上的他的西装外套,朝安小七扔去,说:“扔去垃圾箱里。”
安小七翻看了那外套,肩头和前胸处有一滩血迹,她嘟囔道:“能洗干净的,干嘛要扔掉。”
安小七抱着那衣服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发现那家伙并没跟上来。她回身,见他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
“不是说出院吗?又改主意了?”安小七问。
“你不知道病人是需要搀扶的吗?”
“你伤的是头又不是脚,怎么还要人搀?”安小七没动,反问说。
“医生是不是说过,或许我会出现眩晕之类的症状?安小七,我现在出事儿,你全责。”秦翱的话秉承了一贯的威严。
是啊,是啊,免责声明他还没签。再说,他这样子也是拜自己所赐,万一真出什么事儿,担不担责先不说,就是良心上,她也过不去啊。
安小七小跑着回到秦翱身侧,双手搀起他的一条胳膊。但她心里,对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很是愤慨。
你看他,刚刚那样子,分明就是慈禧太后高高在上地扯了声“小李子”。此情此景下,她也只得像“小李子”那样,低眉顺眼地过去搀他。
秦翱把人全都遣回去了,现在天也渐黑了。安小七没好气地看了眼秦翱,他还真把自己当老佛爷了,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将他的一切全都交给了她这个小扈从去打理。
“咱们打车?”安小七征求他的意见。
“这还用问?你自己看着安排。”果然,一副养尊处优的口吻。
隔着这么近,要不是看他救了自己一命还负伤的份上,安小七真想狠狠踹他一脚,后果扔一边,先解了气再说。
到了地方,他甚至连车门都不开,安小七又颠颠地跑到他的一侧给他打开车门,搀着他的手臂朝公寓门厅走去。
这时,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安小七回身,是赵周。她愣住了,以至于搀着秦翱胳膊的手臂,都忘记了松开。
如今再见赵周,安小七竟感觉那样陌生,费了好大劲儿才缓过神儿来。
赵周冷笑一声,眼睛始终盯着挽在秦翱胳膊上的安小七的手臂,他说:“原来小可说的全对……小七,你突然来上海,突然进南建,又住进这样的高档公寓,我早就该想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小七,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对不起你,我愧对你,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跟他……”赵周指指安小七又指指秦翱,瞬间颓败地垂下手来,说,“小七,你是不是现在感觉特别解脱?你是不是很庆幸昨晚小可去你那里的一通闹?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特别滑稽?”
“赵周,你在说什么?”安小七看向赵周的眼神,第一次这么陌生。
赵周冷笑两声,说:“我都亲眼所见了,你还想否认吗?我本想来跟你解释的……安小七,我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你居然也能做到睁眼说瞎话。现在你能不能别再装了?你不觉得这样演很累吗?”
安小七走到赵周面前,她打量了赵周两三秒钟,一脸的苦笑。她说:“赵周,我突然发现,我们两个其实根本不曾了解过。只是我们都在心里,按照各自的想象,塑造了一个我们自以为了解的彼此。可这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它经不起一丝风、一丝雨、甚至一丝阳光的考验。
“赵周,我想我不认识现在的你,就像现在的我,同样令你感觉困惑、陌生。”
安小七低下头,抬手,从左手无名指上取下戒指。她抓起赵周的一只手,将它放到赵周掌心里,说:“赵周,我们之间,结束了。”
说完,安小七转身离开。
“小七。”赵周声嘶力竭地喊道,“小七,对于你,我从不陌生。我清楚的知道,你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娶的媳妇。小七,我不听什么结束了,你不该对我说这话。”
安小七回身看着赵周,她唇边浮起一个违背她心意的微笑,从容道:“可是赵周,显然,你现在得去对另一个姑娘负责。”
赵周苦笑了两声,他奋力将手中的戒指扔在了出去。那戒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很美丽的抛物线,但安小七却没看清楚它的落脚点。
她朝赵周吼道:“赵周你疯了吗?”
赵周点点头,道:“我是疯了。安小七,我告诉你,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娶其他任何女人。”
说完赵周就走了。
安小七生气地跺了下脚,真后悔这个时候还他戒指。八万多块钱呢,在家乡,快要赶得上一个车库了。安小七边想,边朝着那枚戒指可能掉落的地点跑去。心里一个劲儿抱怨,上学的时候她被抛物线函数难为的不轻,现实中,她依旧逃不掉抛物线魔咒。
秦翱看着安小七,他看得出来,此时真正令安小七痛心的,并非是丢失了的几十年的爱情,而是那枚被赵周抛出去的戒指。
因此,在安小七弓着腰在地上翻找的时候,他拿出手机,背转身走出去几步,拨出一个号码,低声说了些什么。
打完电话,秦翱走到安小七身边,说:“安小七,我饿了。”
安小七从地上仰起头,看着他,说:“等半个小时好吗?半个小时后我给你做饭。”
“安小七,我有点头晕。”
果然,安小七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她双手抓住秦翱两条手臂,打量着他:“我们赶紧回医院。”
“我饿的。”秦翱道。
安小七有些无奈,葫芦还没按下,瓢又起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说:“那好吧,先回家,我给你做饭。”
搀着秦翱走进门厅的时候,安小七一步三回头,那戒指会掉哪里去?
她熬了粥,盛好放在餐桌上。
安小七做饭的过程中,有人按门铃。秦翱开门,签收了一个物件。
她去书房敲门,对秦翱说:“我给你放餐桌上了,你过去吃。”说完,匆匆转身离开。
外面已经全黑了,安小七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半跪半趴地匍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寻找那枚打从见到它就霉运不断的戒指。
秦翱在书房呆了一小会儿,他将一枚戒指握在掌心里,懒得去想他这一举动的意义是什么。他迈开两条大长腿,大步朝外走去。
一双大脚出现在安小七的视线里,安小七抬起头,对上秦翱居高临下的目光。
“走开,别挡着我视线。”安小七说。
“安小七,是你二十多年的感情重要,还是那枚戒指重要?”
“感情归感情,钱归钱,根本不存在可比性。”因秦翱没挪动脚步,安小七不耐烦道,“你赶紧让开。”
“安小七,不就八万块钱吗?你至于吗?”
安小七从地上站起来,仰脸看着秦翱,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钱只是一个数字?我们普通大众过日子,八万块不是小钱。”
她推了秦翱一把,想把他推到一边。
然而秦翱却岿然不动,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到身前,在安小七面前摊开手掌。
安小七的双眼大放光彩,她双手握着秦翱的左手,高兴地蹦了起来,说:“原来让你找到了啊?太好了。”
秦翱没好气地将戒指塞到安小七手里,说:“小心乐极生悲,再搞丢了。我可不保证还能帮你捡到。”
安小七双手握住戒指压在胸前,脸上大放光彩。她在庆祝她的失而复得。
秦翱看着安小七,说:“安小七,你一定是那个死后点两根灯草,都不肯闭眼的吝啬鬼转世。”
安小七现在的兴奋之情难以用言语形容,秦翱再张狂,她也看着也没那么碍眼了。他突然成了自己的贵人,“一个车库”,轻易就让他给找着了。
此时,安小七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小李子”能诠释得了的。她眉开眼笑地跟在秦翱身后,那样子,会让人遗憾造物主最初造人的时候留下的缺憾——他居然忘记给人类造一条可供伸缩的尾巴。某些时刻,少了它的摇动,仅靠脸部表情去表达奉承和巴结,非但无法达到首尾呼应、相辅相成的效果,反而显得脸部表情过于孤掌难鸣、势单力薄。
这样的安小七,令秦翱很不舒服。
电梯里,秦翱抬手将紧跟在他身侧的安小七推到一边,说:“离我远点,我这人好干净,从不养宠物。”
满脸的笑容瞬间从安小七脸上垮了下来,她道:“你这人有病吧?见不得人家对你示好吗?要不是你帮我捡着戒指,我才懒得搭理你。”
“安小七,以后有关于你前未婚夫的种种,包括这该死的戒指,你都别再让我看到你因为这些,要么失常的不死不活,要么变态的生机勃勃。”秦翱蹙着眉,表情凛然,表示他正怒火中烧。
“好办啊。”安小七完全搞不懂他明明做了好人好事,自己感谢他,他却不领情的行经。借他的话,她试探着回道,“你住回你家里去,离我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多好。”
秦翱彻底怒了,自己救了她一命,她都没感激成这样子。不过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的结婚戒指的“失而复得”,反而竟令她高兴得如此得意忘形。
倘若,她的未婚夫证明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那个叫胡小可的姑娘说得根本就是瞎编一通,她是不是会高兴得发狂呢?
安小七眨着眼,仔细观察着秦翱脸上的表情变化,对于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以及他看向自己愈来愈凛冽的目光,安小七身上的汗毛不由得根根倒立起来。
说错话了,她这样想的。现在是非常时期,最好不惹他。
安小七岔开话题,她把那枚戒指捧到他眼前,说:“你在哪里找到的?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呢。”
“安小七,我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吗?”秦翱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安小七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却发现无路可退,她已经紧紧靠在电梯内壁上了。然而,秦翱犹如十二级西北风般凛冽的目光,依旧没有放过她。
安小七想,这家伙要用目光杀死自己吗?法律上有规定用目光杀死人后也要偿命吗?好像没有,那自己最好别被他杀死。她吸吸鼻子,支支吾吾道:“我是感激你,想跟你道谢而已。”
秦翱看出来安小七害怕了,他压下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怒火,表面故作镇定道:“今晚你洗碗。”
安小七长吁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她涅槃重生般抚着胸口,说:“不就是想逃避洗个碗吗?您可真至于。”
电梯门打开,秦翱往外走的时候,撂下一句:“安小七,抽时间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你的大脑很可能长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