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七告诉未婚夫赵周,她人已经到了上海的时候,赵周的语气在表达出喜悦开心之前,先是懵了两秒钟。
电话这头的安小七听出来了,但她自认为对赵周的熟悉和了解,让她根本不会费精力神儿去琢磨这“怪哉”的两秒钟。
她继续说:“这个决定和行程,大约是我有生以来最为仓促的了。昨天我还在老家为找工作的事儿忙的晕头转向呢,谁成想昨天晚上王姐的一个电话,竟千里迢迢把我召来了上海。”
“小七,那你什么时候到?过来,住我这边吗?那个,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同事代代课,我现在过去机场接你?”赵周的语气微微有些迟疑,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安小七并没有听出其中的异样。
“不用,住的地方已经解决了。你不要请假。甲方派车到机场接我了,现在我正赶去住的地方呢。等我安端下来,再把具体地址告诉你。”
“那你今天就要去公司上班吗?”赵周的语气趋向释然。
“不,明天去报道,正式上班。”
“你上午稍微休息一会儿,下午我刚好没课,陪你出去逛逛。”此时,赵周的语气里,已经透着一丝兴奋了。
“你那么忙,不用单独抽出时间陪我。你知道我,从小就跟野草一样,在哪儿都能茁壮成长。”安小七笑了,左侧脸颊上深深的酒窝,丝毫掩盖不了脸上连日奔波的疲惫。
“小七,正是我太了解你了,一旦你开始投入工作,哪里还有时间发展我们的感情呢。别忘了,还有不到三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今天下午,我们去选婚戒吧。”
安小七透着一丝倦容的双眼闪出几分亮彩,面色也变得红晕起来,她说:“待会儿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
安小七挂断电话,询问了来接她的甲方司机,并把她住的地方的具体地址发到赵周那里。
若不是从小对她知根知底,赵周断然不会想到,两天前还打电话给他,抱怨工作不好找,转行更痛苦的安小七,如今竟然摇身一变,住进了黄浦江畔的豪宅。
按照现下社会人们的一般思路,没什么资深学历,又没什么高深的家族背景的安小七,大约是上演了一幕傍大款的戏码。其实,安小七深知,她这次的“****运”完全是建立在别人“走霉运”的基础之上的。
她毕业于本省一所很二流的学校,学的财会专业。临近毕业,通过校园招聘,她去了省内一个沿海城市的一家房地产公司,经过一系列笔试面试之后,她居然被销售部录取了。从此,她便开始了她的“置业顾问”,俗称“售楼小姐”的工作生涯。
王姐,是她初入公司的领导,也是她的入门师傅。安小七有如今的业务能力,全得益于这位恢弘之气概全然不输男子的女领导的淳淳教诲。
王姐于半年前自己成立了一家房地产营销策划公司,在上海接了一个高档大型楼盘。正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半个月前,五岁半的儿子被检查出白血病。
这位女强人不得不放弃一片大好前程的事业,回归家庭,全心全意照顾儿子。眼看大好的事业胎死腹中,女强人也只能抱憾天妒人愿。
谁也没想到的是,事情竟然发生了转机。原来,这家开发商跟王家颇有些渊源,王姐的爷爷曾经是这家开发商老董事长的司机。早年一次车祸中,王家爷爷不顾自身安危救了老董事长一命。
这位老董事长是个念旧情的主儿,将王家爷爷安排进了最好的疗养院,直到老人十年前安稳离世。现在,就连王姐开办公司人家也帮了不少忙,要知道,一个新的营销策划公司,若是没有什么背景,怎么可能在上海接上这样大的项目。
“也就是说,这次,你是属于开发商‘南国建业集团’的中层管理者。”出租车后座上,赵周握着安小七的手,眼睛里跳跃着兴奋的光,他说,“因此,南建特地在江边给你租了一套公寓?”
谁不知道南国建业集团,那可是响当当的世界五百强企业之一,待遇福利更是国内顶级,多少高精尖人才恨不得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南建。
“不是。就说老爷子是性情中人嘛。他让王姐继续以代理公司的名义,代理他衡海国际这个项目,以保证王姐不会因为天降灾祸殃及城门和池鱼,导致公司散伙。
“眼下王姐脱不开身,而我,又是深得她器重的嫡亲大弟子,自然派我过来作为她的分身,帮她接手并打理好公司。不过,这段时间,我们整个代理公司人员的工资、运营费用之类的,都是由甲方,也就是南建集团付。
“至于这套公寓,听王姐说,是南建承建过的其中一个项目。当时,老爷子在这里给家人留了套房子。”
“那,小七,你这是住到甲方家里去?”赵周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安小七。
“当然不是,我自己住。老爷子的家人都在国外,这套公寓平常是空着的。不过,我能平白住进去这样高档的公寓,多半也是攀了些王姐的关系。”
“南国建业还真不愧是家大业大出手阔绰,在如今这样房产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又出钱又出力,扶持一个不知名的代理公司,图什么呀?”赵周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才说甲方老爷子有情有义、义薄云天嘛。在当下这个恨不得踩死别人成全自己的社会背景下,还有人保持着这样一颗返璞归真的赤诚之心,有关部门真应该把此事当典型,讴歌赞扬,号召天下百姓深入彻底地学习一番。”
“可是小七,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这样的处境会很尴尬。你毕竟不是王姐,你跟南建没有任何关系枢纽。但你作为乙方的负责人,却拿着甲方的工资,工作进展过程中会不会特别不顺?”赵周修长的手指扣住安小七的右手,担心地提醒道。
安小七侧头看着赵周,微微一笑,脸上的酒窝便深深凹进了白瓷般细腻的脸颊上。
她说:“王姐说了,老爷子这几年早就有退居幕后的打算,衡海国际这个项目他已经全权交给了他的孙子负责。
“区区一个88年的一个小孩,又刚从国外回来,对国内房产市场肯定知之甚少。赵周,且不说我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积累了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单就从年龄上说,我好歹比这孩子大了三岁,整一个代沟,你不会担心我连个小屁孩都搞不定吧?”
赵周担忧地看着安小七一脸的自信从容,想说的话,被司机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提醒打断。他付了钱,和安小七一起下车。
安小七抬头仰望了一眼这座外表鎏金辉煌的建筑,双腿不禁有些打颤。她扯扯赵周的衣衫,说:“赵周,我听乔莎说这里可是富豪烧钱的地方,咱换家吧。”
赵周将安小七散在脸颊边的一缕长发给她拨到耳后,他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小七,尽管我现在赚的不多,可我从小到大最重要的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为你套上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一枚钻戒。”
安小七低下头,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再次抬起头,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甜美诱人。她说:“赵周,两个人一起生活要细水长流,区区一枚戒指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赵周修长的食指轻轻覆在安小七的唇畔,他说:“小七,我只想把我能给你的,全都选最好的给你。”
说完,他大力握住安小七的手,走进了令安小七眼花缭乱、脚底生滑的购物中心。
世界著名珠宝品牌店里的灯光,似乎比普通的白炽灯多了一丝黄橙橙的柔和。但正是这丝黄橙橙,使得安小七十分不自然地、频繁地眨着她那双算不得很大,但却神采丰足的双眼。
她心想:奢侈之地加大品牌,怎一个高大上了得?这灯光,莫非也镀了24K金?
柜台小姐不咸不淡的礼貌,令安小七心里一阵儿不畅快。都是做销售的,见人下菜碟这事儿也忒落伍了吧?您就不能来点翻新花样?
安小七忍住心里的不爽,欲往左边走去。那小姐脸上带着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不屑,说道:“小姐,那边是我们VIP客户专区,每一件都是独家设计的最新款,最基本的也是三十万开外的。”
“三十万开外?不就是个数字吗?您以为搬出数字能吓死人啊。”安小七心想。
尽管她一颗不大的小心脏,正在因为这个数字而不停地抽搐,但她还是昂起她那颗高贵的头颅,对专柜小姐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说:“啊,这样呢,我正想看看最新款呢。您的服务可真到位。”
安小七知道,没有哪家的销售能把客人赶出店外。再者说,面对这种趋炎附势的家伙,你反而要适当给她一个高帽带——因为总有一些人“奴才”做惯了,一旦你把她视为平等,她反而还会有刹那的不适。
安小七果然成功了。她对着愣了一愣的店员微微一笑。
尽管那店员服务的“主子”大多都挥金钱如粪土,但安小七在现实生活中,总结出了一个有趣的规律现象:主子的地位越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为他们服务的“奴才们”的腰和膝,反而会弯得更低。这时候就不得不赞扬大地母亲宽博的承载力了——它一声不吭地承载了多少即将折断的腰,和快要掉下来的膝盖啊。
安小七拉着赵周的手,大步走到店员口中百万起价的VIP专区。那边有一男一女,正在挑选摆在他们面前璀然生辉的戒指。
安小七和赵周往这边走的时候,那男的正抬头望向她们。不经意的四目相对,使得本就心虚的安小七又添了几分慌乱。她赶紧挪开视线,眼睛扫了一眼那女的的衣服和包,再看看围着两人服务的几名店员,腰弯的就像跟煮熟的大对虾争冠似的。
安小七原本一颗不安的心就那样放平了。难怪人家店员会见人下菜碟,看那女的的一身行头,若是加起来,足够在安小七的老家买一套90平方的房子。剩下的,还可以再买一辆跟房子总价同等价位的车子。
换句话说,那女的的一身行头完全可以跟安小七老家一个家境很殷实、很小康的家庭划上等号。哦,安小七老家所在的县城,房产均价在4600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