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也坐了下来:“作为官家商家的后代,你们的婚姻里总会参杂点别的东西。但我相信老爷一定会以你们的幸福为先。你看云质嫁的是孟家二公子孟长陵而不是那顽劣无度的孟梓心,老爷也是希望她幸福。”
“可云质都没见过他,怎么能说嫁就嫁呢。”
“为了虞家的未来,必须这样。这是无可奈何的。”秋娘安慰着晚川。
见晚川不说话,秋娘就说起了别的话题:“你今天怎么穿了这件红裳。大夫人生前裁成这件衣裳时可说了,要等你有了心上人了才能穿。莫非你.....”
“我只是想她了。”
“大夫人真是厉害,这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好。”秋娘上上下下打量晚川,笑着说。
“奶娘,这地方为什么叫醉梦亭?”
“我家小姐,也就是你娘。年轻时最爱在这亭前跳舞给你爹看,也是身着红衣。在斜阳下,她的影子倒映在皎河里,像一幅画一样。我还记得那支舞叫醉舞霓裳,小姐临终前还叮嘱我等你有了心上人就让我教你跳呢。”说起晚川的生母,孔秋娘陷入了悲伤中。
“醉舞斜阳。梦抚霓裳。”看着醉梦亭路口处的对联,晚川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奶娘你能教我跳那支舞吗?”
秋娘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了笑脸:“当然好,秋娘就要老了,往后恐怕是教不动喽。”
孔秋娘为她人奉献了三十余年却无怨无悔,不求回报。而对于晚川来说,她爱的人仿佛都在渐渐离去,岁月长河里,快要只剩下自己。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往,想埋葬却渐渐在生长。如同晚川一般,沈梦京的心里也有悲伤过往。
“梦京,我爹差人给我送了一封信。希望我速速回京,并把你带回去。”穆寒时来到沈梦京经常阅读经书的佛堂与他商量回京之事。
“穆伯伯知道我不会再回京的,为什么还要这样说。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走的。”
“我是一定会回去的,他是太医院的一等御医,却年事已高,我必须回去担起他的责任。你知道......”穆寒时试探着说:“皇上对沈家还是有重用之心的,你为什么不愿和我回去效忠朝廷?难道你真要在这合欢山上度过余生吗?”
“沈家已家破人亡,空有忠君之魂又有什么用。”沈梦京放下经书对穆寒时说:“为了达成他玩乐的欲望,找到传说中的不死之玉。他不惜牺牲我爹这员大将。为了巩固自己的大宋江山,他把我妹妹远嫁南蛮,至今没有音讯。每每到此,我都不愿回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叔叔是为了成全忠君之名。况且他的死完全是意外,你不要这么介怀。”
“我已经决定继承云深方丈的衣钵了。”
穆寒时一惊:“万万不能,你还.....”
还没等穆寒时说完,沈梦京就打断了他:“舍利子,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你深知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
见穆寒时不说话,沈梦京接着说:“这几年你能陪我历历万乡我已经很感谢了。若你回了京城,皇帝赐予沈家的一切都由你替我接管吧,我会写信告知沈叔的。”
“我知道你心意已决我也拦不住你。只希望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沈家。”穆寒时顿了顿又说:“对了,方丈让你去他禅房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多说,但虞世南也在那。你快去吧。”
听罢,沈梦京速速起身整了整衣冠,与穆寒时一同往方丈禅房方向去。一进门,恰逢虞世南与方丈在喝茶。
“沈公子,穆公子快坐。”虞世南起身招呼着,不无恭敬:“老夫愚钝,不知二位是沈崇元将军和穆榷大夫的后人。失敬失敬。”
沈梦京和穆寒时也回了礼,坐了下来。
“早就听说穆榷大夫医术了得,妙手回春。沈崇元将军更是威风凛凛,文武双全,只可惜葬身荒野,只为夺得一块玉佩。今生无法见到将军,是我的一大遗憾啊。”虞世南打量着沈梦京,笑着说:“沈公子不愧为将军的后人,如此相貌,如此正气,世间少有。能请公子进虞府,是我虞家的荣幸。”
听完,沈梦京惊讶道:“虞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方丈解释道:“再过几日便是虞家小姐成婚的日子,初六一过,虞老爷就要上京,他本希望我能在虞府呆一段时间,讲经布道。奈何我已过不惑之年,行动不便,所以想让你替我去。”
沈梦京听到虞家小姐要成婚的消息以为是晚川,心里突然一凉,像丢了什么似的。不知该说什么。
“初六一过,我和文伯隅大人都要上京,文家小姐则入虞府,所以想请沈公子做一回教书先生。”
沈梦京什么也没说,此时他的心里突然飘出的一丝悲伤让他始料未及。但他更能清楚意识到,晚川一旦成婚,红尘俗世里最后的留恋都会化为泡影,他更可以坦荡走上他的信仰之路,无惧无畏,永不回头
命运捉弄人之处恰在于此刻,他不知道他和晚川的命运这才开始交错缠绕。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转眼间,初六已至。孟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冗长的迎亲队伍整齐地排列在孟府外,只等吉时一到,新郎上马,迎娶新娘。
但吉时将近,新郎却迟迟不出来。孟博急了,赶紧从前门跑到孟长陵的住处。
“少爷,别再怄气了。赶紧跟老奴出去吧。”见没有动静,孟博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少爷!少爷!”预感到大事不妙,孟博破门而入,只见几个小厮均被打昏在地,量身定做的喜服还整齐地叠放在床上。
孟博一面派小厮去寻,一面去书房通知孟希和。
这孟希和真是铁打的心肠,儿子成婚之日,却在这阴沉的书房内伏案而坐。“老爷,大事不好了。二公子不见了。”
孟希和将书丢到地上,却还是镇静的模样:“我倒是低估了他。出了这个门,他就不再是我孟希和的儿子。”
“万万使不得啊,少爷平时虽然随性,但他确实是个好孩子。老奴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老爷息怒。”
孟希和狡黠一笑,仿佛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来人呐。”
听得孟希和召唤,门口的两个小厮都跪下听命。
“你们俩一个把梓心叫来,一刻钟之内必须到这。另一个去二少爷房间把喜服和所有娶亲信物一并拿来,一样都不能少。”
待小厮下去后,孟希和又对孟博说:“长陵跑了还有梓心。与虞家的这门婚事我是结定了。”
“可全县的人都知道,虞家小姐嫁的是二公子孟长陵,恐怕.....”孟博担忧道。
“我自有办法。”
不过一会儿,孟梓心就来了。这孟梓心相貌虽好秉性却不及孟长陵忠厚,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浑身透着一股邪气,放浪不羁。
孟梓心恭敬地行了礼:“爹叫孩儿来有什么事吗?”
“快把这身喜服换上,去虞家迎娶新娘。在外人面前要说你是孟长陵,要是漏了馅儿我就打断你这条腿。”
“这...”孟梓心脸上的神情在别人看来并不情愿。
“你只管把这虞家小姐娶进门,往后我不管你。”
说来奇怪,这孟梓心也不反抗,恭恭敬敬待仆人穿好礼服。
而另一边,文锦书出了府就直奔南浦巷的祥云轩,挑选了几匹上好的锦缎作为送给云质的贺礼。
出了祥云轩,文锦书欲上轿,可刚拉开轿帘她就看到一个满脸正气的年轻男子藏在里面,正欲呼救,那男子一把把她拉入轿中。狭小的空间里,年轻男子的气场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男子正是孟长陵。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发尾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虽说不上飘逸出尘,但也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气。
孟长陵看着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的锦书,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不忍心抓疼了她,故稍稍松了松手。
“小姐,怎么了?”轿外的垂彩关切问道。
孟长陵松开手,他并不想为难锦书。
文锦书看着孟长陵的眼睛,她觉得他是个好人。“没,我没事儿。赶紧起轿吧,别误了时辰。”
轿子随着人流缓缓前进,孟长陵才松了一口气。但他不知道,他正一步步靠向虞府,真正的危险才刚开始。
一行人经偏门入了虞府。令轿夫各自散去后,文锦书和孟长陵才敢出轿。看到孟长陵,垂彩吓了一跳,立马挡在锦书面前:“别伤害我家小姐,先,先冲我来。”
文锦书笑道:“他不是坏人。”
“谢谢小姐的信任,我来日再报答。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孟长陵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确实不像坏人。
“这是城北虞府。”锦书回答道。
“什么?是虞世南虞老爷家?”
“是啊。”锦书对孟长陵的惊讶感到不解。
“在下必须马上离开这,之前多有得罪望姑娘恕罪。”说着孟长陵就要走。
“你等等。”见孟长陵停住脚步,文锦书又接着说:“虞府向来对出入的人调查仔细,他们并未见你进来。你又怎么出的去?”
垂彩也不解道:“这虞家向来口碑极好,为何你这般惧怕。难道你与虞家有什么过节?”
孟长陵心想,要是引起别人的怀疑,他更逃不过这门亲事。只得先呆在这虞府,也可看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自己小心应付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