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川忐忑地跟随虞世南走了过去。
“虞施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云深方丈笑着说,而一旁的穆寒时和沈梦京看着晚川,微微露出了惊讶之色。
虽然方丈此刻假装不认识自己,让晚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的心思却还在沈梦京身上,不由自主地,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眉长入鬓,清秀的双眼细长温和,秀气的鼻梁骄傲地挺立着,白皙的皮肤像要被阳光融化的冰雪。
“云深方丈常年在外传道,难得常驻此地,今日是寒食节,特带小女晚川来寺中听教。这两位是?”虞世南望望沈穆二人,疑惑道。
“梦京和寒时是我寒山寺中的常驻香客,颇通佛理。”云深方丈一一介绍到。
云深方丈顿了顿,又说:“诸位还是寺里请吧,已为各位备下香茶果品。”
虞世南与云深方丈聊得投机,欲归家时夜幕已降临。一行人只得借宿寒山寺。
稀稀落落,又下了些小雨。
“小姐,你怎么净爱在风口处坐着啊。”疏桐从门外进来,看晚川一人又坐在竹窗下发呆,赶紧跑过去关了窗户。
见晚川不说话,疏桐又说道:“那白衣公子的模样好生俊俏啊,难怪小姐要对他牵肠挂肚了。”
“你说什么啊,让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晚川半羞半恼地说道。
“我一见那公子就知道是小姐画上的人物。小姐现在还不歇息,肯定是在听公子弹琴。要是我不叫,小姐更该入迷了。”
“你听他这琴音,是不是带了点悲伤啊。”
“我只觉得好听,悲伤不悲伤的我可不懂。但我知道抚琴须听者知音。公子必是知道有人听得懂才倾注感情的。”
晚川和疏桐相视一笑。突然,琴声停了。
此时沈梦京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方面无端端出现在琴匣里的孔字玉佩引起了他的反感。虽然不知道主人是谁,但看这块玉质地细腻纯净无瑕疵,颜色为纯正、明亮、浓郁、均匀的透明翠绿,便可知是出自官家的极品玻璃翡翠。
另一方面,云深方丈又提起了希望自己能继承他衣钵的请求,虽然沈梦京有入佛门的心,但这段日子自己的决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羁绊住了.....他看看香案上包好的香石竹花瓣,踌躇着,还是出了房门。
“沈公子为什么会在这寺庙里,我看他和穆公子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却又和侯成少年那样的公子哥儿不一样。”疏桐疑惑道。
“我上哪给你找你想要的答案啊,我跟他也就只是见过几面的交情。他哪会告诉我这些。”晚川说着,有些失望。
疏桐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有人敲门。只好先去开门。
“是沈公子啊,”疏桐故意提高了嗓门“有什么事吗?”
沈梦京都觉得自己有些冒昧:“晚姑娘睡了吗?我想把这些香石竹交给她。”
“沈公子里面请吧,我家这不安分的小姐还没歇息呢。”
疏桐带着沈梦京进了内室,恰看到倚在窗前的晚川,沈梦京的心颤了一下,不自觉地多看了晚川两眼。
晚川不好意思着,一时慌了神,竟不知该说什么。
“沈公子请坐吧,尝尝我们府中带来的茶叶。”疏桐笑着说,想为晚川留沈梦京多坐坐。
“你是晚姑娘的贴身侍从吗?看得出你们主仆的关系很好。”
“我是疏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的疏桐。确实是小姐的贴身侍婢。”
晚川也坐了下来,假装委屈地说道:“她和清露可都是伶俐极了的丫头,我治不住她们。”
听到这,沈梦京和疏桐都笑了。
“对了,沈公子,听说你精通佛理。我想听听佛家有意思的故事。”疏桐也坐了下来。
沈梦京的心渐渐平静,仿佛面前的这两个人足以让他放下所有戒备。
“既然你们对佛理有兴趣,那我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沈梦京继而缓缓说道:“从前有一个秃头呆子。有一日,一人恶作剧地用梨砸他的头,砸了一个又一个,打得他头破血流,可他却默默忍受,也不避开。旁人看了对他说:‘你为什么只是挨打?如果不敢回手,也可以避开,看你那头破血流的样子,不痛吗?’.....”夜静了,静得只能听到沈梦京温润如玉的声音。窗外,雨还在下,一点一下滴滴答答。屋中烛火摇曳,三人的倒影在乘虚而来的风中摇摆着。正所谓,凉雨竹窗夜话也不过尔尔。
不知不觉,天亮了。石子径上传来疏桐仓促的脚步声。她一路小跑的来到翠寒堂,唤醒睡梦中的晚川。
“这才寅时刚过,怎么就要回了。”晚川睁开惺忪睡眼,问道。
“刚才程叔派小厮来通知的,说是老爷有急事要处理。叫我们立即动身回府。”
晚川理理发鬓,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天我们不是一同听他讲故事吗?醒来的时候我怎么会在这里?”
疏桐忍住笑意,边帮晚川穿衣,边忍住笑意:“小姐说的什么他,疏桐听不明白。大概你听琴听得认真,又神游物外了吧。”
见晚川信以为真,疏桐忍不住笑出了声。晚川这才知道她在骗自己,伸手就要挠她,疏桐连声求饶,却不肯说昨晚的后续之事。
而另一边,虞世南匆匆赶回虞府,刚到会客厅就看见位列上宾的孔文锡和文伯隅。
“实在对不住了二位仁兄,昨天虞某与云深方丈聊到深夜,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我与伯隅也只是刚到不久,但突然收到消息,丞相在神宗寿诞前一个月会来迎取金身佛像,并让你一同上京。”
“真是感谢孔兄这样为我劳心劳力了,虞某感激不尽。”虞世南喜出望外,也坐了下来。
“对了虞兄,与孟家的亲事谈得如何?”文伯隅问道。
“孟希和是此地唯一能与我抗衡的下海商人。若能与他联姻,我们两家的事业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据我所知,孟希和虽多次出海,但空有船只技术,在声望和资金方面却远不如你。联姻是最好提升实力的方法。”孔文锡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一切。
“不瞒二位,我和孔慈决定将云质下嫁孟家公子孟长陵。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六,已在着手准备了。”
“会不会仓促了些?”文伯隅有些担心。
“伯隅兄有所不知,三个月后,神宗会开放至西洋的海关。我必须和孟希和联手才可直下西洋。”
“看来,世南不久之后,就要富比王侯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听完孔文锡的话,三人会心而笑。
“锦书这孩子可有婆家了,我看她端庄的很。不如送入宫中吧。”孔文锡笑着说道。
“文锡兄说笑了,我就这一个女儿,谁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老夫不舍得。而且锦书心性极高,怕服侍不周不说,要是牵连文家百年家根,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伯隅兄的担心也并是没有道理。我看侯成和锦书不仅门当户对,也是郎才女貌啊......”
三人畅所欲言,却不知这复杂错综的联姻关系为日后埋下了怎样的伏笔....
“疏桐你倒是快说啊,后来我是怎么到榻上的。你再不说我该恼了。”回到虞府的晚川还不放过疏桐。
“其实啊......”疏桐正要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妹妹好兴致,竟在这聆风轩喝茶。”原来文锦书携了云质还有孔玉笙来找晚川嬉戏。
“玉笙妹妹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万荷庄了?”晚川不解道。
“这虞府里,就数你的万荷庄和云质的清风庄风光最妙。我怎么能错过呢。难道姐姐不欢迎我?”
“不敢不敢。”晚川笑着说。
“我们来的真巧,晚川正泡晨茶。这茶的香气可不普通,远远地就沁到心脾里了。”文锦书接着说道。
“小姐们有所不知了,这是奴婢用今晨日出前在合欢山上取到的第一壶冰泉水泡制的。冰泉需三沸,入壶一分钟。大家都尝尝吧。”
四人皆品了品。
“早听古书上说,子时水和午时水是一天阴阳转换的主要节点。水质果真不同。”孔玉笙泯了泯说道。
“这冰泉水来自地下涌泉,经过百年的沉淀和过滤,水质自然甘甜清透。”晚川回忆着,这是沈梦京告诉她的。
“陆羽的茶经里提及茶和水的关系时也说,水质就是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合欢山的水果真是上品之水。”文锦书补充道。
“我今天来啊,可不是专为喝茶。锦瑟,把东西拿上来。”
以锦瑟为首的几个丫头缓缓地走上前来。
看着花瓶里各色各式的紫花地丁,绶草,一瓢饮,白芷,白术。云质先露出惊讶之色继而作揖道:“恭喜姐姐。”
“这是何缘故?”文锦书和晚川不解道。
“五年前,因缘际会,爹从一位西域商人那里得到这些花的种子。那商人说,只要这些花开,种花的人就会心想事成,富贵平安。”玉笙说道。
“古书不是常说,有心而为,必有回响。只要精心灌溉,都会开花的。怪就怪在,五年前的种子,今日才开花。”晚川疑惑道。
“小姐有所不知了,这种子常年埋于冰山下,犹如死种。这才有了,花开得富贵的说法。”锦瑟补充道。
“所以我今日特带了来,想让你们也沾沾贵气。”
“各位小姐好兴致啊!”四人正聊着,却远远听到了孔侯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