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弹的这首曲子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晚川正与沈梦京,锦书,孟长陵四人在醉梦亭外一起看夕阳,皎河里的红莲已经慢慢开放,转眼,距离虞世南上京已过了半个多月。斜阳下,白鹭时而起舞,时而栖息,时而群群划过水面。如此惬意的场景,让人不禁喟叹,青山不老,绿水无忧,不只是虚妄。
“这首曲子是醉舞霓裳,前几天秋娘给我的琴谱。”沈梦京解释道。
晚川吃了一惊。
“我也从来未在宫廷乐师的演奏中听到过类似的曲目,更别提民间乐坊。但这曲子,却可媲美阳春白雪和渔舟唱晚。又比广陵散多出几分缠绵的意味。”孟长陵评价道。
“沈公子的琴也比我见过的别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来历?”
“锦书姑娘好眼力。这琴是用万年开花,万年结果的大椿古树制成的。每一根琴弦都是树心。”
“何谓树心?”锦书不解道。
“树木虽看似扭曲,但都有一根从末端连接到顶端的笔直细根,琴家称之为树心。”
“若真是万年古树,这些琴弦恐怕得追溯到上古时代了?沈兄是怎么得到这古琴的?”
“是我爹遗留之物,但就连我也不十分清楚这琴的确切来历。”
文锦书心想:“沈梦京并非普通人家的公子,但又对红尘俗世无半分留恋。晚川喜欢上了沈梦京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一旁的晚川抚摸着琴匣,好奇之下打开,却看见玉笙留下的那块孔家玉佩。
“这玉佩,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晚川问道,却不敢看着沈梦京。
文锦书一看,也吓了一跳。
一时间,空气都凝住了。
“是我给他的。”玉笙一从程颂口中得知了沈梦京的住处,就赶紧奔醉梦亭而去。
沈梦京还没搞清玉佩的来历,却又被推上了这场女人间战争的最前列。
“你为什么会收下这玉佩?”锦书的语气里带着点责难,似乎为晚川感到不值。
“我....”沈梦京正要开口,却又被玉笙打断。
“可以娶到堂堂孔家中丞的女儿,他为什么不收?”
“玉笙,你又不是小孩,婚姻大事难道真的凭一块玉佩就能决定吗?”
“文姐姐,这似乎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为什么这么激动。”玉笙带着不明的笑意:“我告诉你,孔文两家的亲事基本成定局,以后你是我的嫂子,你应该站在我这边。”
而此时的晚川什么也不想听,她要在眼泪出来之前赶紧逃离现场。于是,晚川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说着:“文姐姐别说了。既然玉笙是来找人的,我们就不要在这打扰了。”说罢,便快步走出了醉梦亭。
沈梦京看着晚川的背影,几分不忍突上心头。可刚要迈出双脚,他却意识到,这一迈便离佛家远了一步,离俗世近了一尺。他该怎么选择?也许用晚川一人的伤心换取苍生的普渡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看着踌躇不定的沈梦京。文锦书又急又恼:“什么修佛之人。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说着就追晚川去了。
沈梦京拿起玉佩,走到玉笙的面前:“这块玉佩今日总算是物归原主了。我是修佛修道之人,无七情无六欲,女施主误会了。还是请回吧。”
听到沈梦京的话玉笙的心情一下跌落了谷底,但她并不放弃:“这玉佩你一定要留着,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必须喜欢我。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拿着这玉佩到孔家来娶我的。”说完,她将玉佩重放回沈梦京手中,笑着,转身走了。
“你为什么不去追晚川?”玉笙走远了,孟长陵才敢问。见沈梦京不说话,孟长陵又说:“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地方是留给她的。心向佛祖,却未必以斩断情根为代价。”
“可我不能为她保证什么。她站在苦海的另一头等我,这一等若是一辈子,我便负上了永生永世的债,怎么偿还?”
“所以圣人说,不治已病而治未病,不治已乱而治未乱。可如今,你们两人都已到了得病的地步,这药怎么下?你要想清楚,佛学传世,自有千千万万佛家子弟。而你已一脚入红尘,要想抽离出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孟长陵的一席话让他的心里更乱了,他该不该去找晚川解释呢?
夜幕已降临,晚川却还没回来。沈梦京只能在东院入口的小花园内等待。坐在皎河尽头的石头边上,眼前暗夜里迷茫的景象犹如沈梦京此刻的内心,那路边的烛火,忽明忽暗,更是他心里对晚川感情的忽隐忽现。
“沈公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起风了,还是早早回去吧。”
沈梦京见是秋娘,匆忙起身行了礼。
“沈公子就不要在这等晚川了,你这不是给她希望嘛。既然注定没结果,就不要让她等。”秋娘语重心长地说道。
“您,都知道了?”沈梦京很迟疑地说出这句话。
“我当然知道,玉笙那孩子从小就桀骜,想得到的东西都会想办法得到,所以我相信那玉佩不是你收下的。”秋娘说到这又叹了口气:“晚儿从小就不麻烦别人,也不希望别人因为自己不开心。所以啊,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了解她。”
“别人问我为什么决心修学佛法。以前我也常问自己,但就是找不到答案,现在我才明白,我是为了逃避。”
“我知道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可顽皮了,但自从你母亲死后你就......”
还没等秋娘说完,沈梦京就打断了她:“秋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崇元将军带兵出征平定南方叛乱的时候,你娘就带着你回到老家隨远县,恰巧入住我们隔壁。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你是沈将军的儿子,我们虞家也还不发达。你啊经常来串门,我没事儿就逗逗你。”
“那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记得。”沈梦京别过脸,放佛这样就能阻止那些深埋心底的记忆再次侵袭自己。
“你娘和我们的大夫人,也就是晚川的娘交好,两人总是爱一处。所以我对你们沈家的事也颇有了解。”
“过去的事已然过去,秋娘也自当忘记。”
“但是,”秋娘欲言又止:“你在虞府跟晚川相处的这半个多月里,我看得出来,你是快乐的,也知道晚川能给你带来改变。”
过了许久,沈梦京才说:“在遇到晚姑娘之前,我以为世间人物都只是与我无关的存在。”
听到这,秋娘觉得自己看到了晚川的幸福。
“自从沈家空有躯壳后,我多次受到云深方丈的提点。他一生云游四海,以佛为家,却无弟子。我答应了他要继承他的衣钵,这是我的承诺,更是我的责任。”
听到沈梦京这番满是无奈却又十分坚定的话,秋娘什么也没说。
“秋娘应该勿让她越陷越深。”
“解铃还须系铃人,缘分天定,我也不能强加干涉。”说着,便转身走了。
沈梦京望着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倒映着的月亮,心里只希望晚川快快回家。但他不知道晚川就在假山后面听着他们的谈话。
她悄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深呼一口气,强挤出笑容,走了出去。
“小师父!你怎么在这啊?赏月吗?”
看到晚川,沈梦京有些惊讶:“你刚回来吗?你,你.....”
“我什么我,我没事啊。你想多了,你只是我师父嘛,我当然不希望你被人抢走。”
“你只是把我当做师父吗?”
晚川点点头:“当然啦,你对佛学这么有研究,我可佩服你了。”
“可是...”
晚川怕沈梦京再说什么话,反而勾起自己的不舍。只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已经过了十五,月亮又开始由圆到缺了。师父你自己赏吧,我先回西院了。”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晚川奔跑的身影,沈梦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这才所谓,性相近的在一起,心相知的要分离。
“小姐,今天怎么突然带我出来闲逛了。你不是一向都呆在醉梦亭和孟公子一起的嘛。”
“前天我看他佩戴的玉佩上的穗子掉了。想帮他再挑一个。”
“看来小姐的幸福有了着落了。”
文锦书拧了拧垂彩,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垂彩继而叹了一口气:“孟公子虽暂时脱离了孟家,但他的背景家世还是好的,况且他对小姐好像也很中意。但晚川小姐和沈公子就没那么顺利了。”
文锦书也担忧了起来:“看到云质的事,我也不免替晚川担心,况且沈梦京他立志学佛,现在玉笙也搅和了进来,这不是更麻烦了嘛。”
“而且从晚川小姐跑出府后的这几天,两人不似从前那般说笑了,学习完就各自回房。总觉得怪怪的,小姐你说这男女间的爱情是怎么回事?”
锦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锦书妹妹,这么好的天气,你怎么不高兴呀?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
走在街旁的文锦书听到来人的声音,不免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