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脚下一滞,心头霎时间染上了些许凄凉。
眼前,水波如白练般一泻千里,珠玑四溅,让人只是望着,便心生了惧意。
只是在这片刻怔愣的功夫,身后的羽林卫便已逼近。
“此地极险,恳请公主速速随我们回去。”为首的一个神色冷峻,许是见我已退至瀑边的巨石边,竟有了几分慌乱。
我冲他不无讥诮地笑着,此地的确是凶险万分,可这仅仅是对从前的我而言的。尝试过的人皆知,在绝壁上使力,已实属不易,此刻再平添千万股向下冲击的水流,更是难上加难。
可是这条瀑布,在他们眼里或许意味着死亡,在如今的我眼里,却是一条绝佳生路。
在无宸宫的两年,我每日负十余斤的铁衣走过千级石阶,轻功虽不如寒月与寒镜,却也远胜他人。
“回去告诉燕王,他曾说过,女儿如雏鹰,成年了自然要让她飞出林子,”我跃上巨石,残阳如血,映照在每个人的面颊上,竟也染出一片荒凉来,那人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惊恐与慌乱,那句“别跳”生生停滞在嘴边,我冲他笑着,纵身跃入瀑布乱流中,
“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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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乱流拍得七荤八素的我,此刻幽幽转醒。
整个身子已被雪水泡得麻木,双腿和胳膊隐隐约约传来疼痛,想必也被峭壁上的尖石割伤了几处。
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头顶移动的星空,身下是块浮木,在还不算湍急的水流中漂流着。
我无奈地眨动着几近被冻僵的眼皮,心中暗暗思量着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百米断崖飞瀑。
身上的衣服自然已经湿透了,夹杂着细碎的冰渣贴在肌肤上,冻得我浑身发颤。几次试着活动却又爬不起来,我干脆就这样仰面躺着,慢慢调节着气息与内力,等待体温的回升。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了无尽的水流声。
“呵,此人可真是极难对付。”远处,渐渐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与浓重的血腥气味。
“是啊,若不是主上高见,事先让他喝下那杯酒,令他内力尽失,否则今日怕是我们五人联手也未必能杀得了他。”
“只是可惜了小五那条手臂。。”
那一行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视野里,我挣扎着要起身,竹林内却响起一人略带惊讶又骇人的声音:“还有何人?”紧接着几声金属摩擦的尖利声响,霎那间刀光剑影,转瞬便至眼前。
“看身形。。恩,似是个女子。”一人不怀好意地笑着,那声音中分明带着几分轻佻,“啧,此等国色姿容,可真是难得,可惜了。。”他的剑极其迅速地刺来,我劈手想去挡,可那剑并未如想象般径直而来,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旋,挑落了我衣襟上的盘扣。衣襟在那一瞬敞开,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我顿时来火,也不管麻木的双腿,拢了拢外衣站起来,脚点浮木,飞身跃上枯木,折下树枝朝他刺去,那人有了片刻的怔愣,似是不敢相信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一步。
他偏头欲躲,我却收回右手,换用左手,一掌拍向他肩头,顿时骨骼碎裂声传来。那人捂着肩倒下去,疼得再也爬不起来。
其他负伤的几人似乎是忌惮我那一掌的威力,当即转身腾入竹林:“大哥,此人怕是宫里派来的高手,我们先行撤退,对不住啊。”
那几人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倒下的那位黑衣人浑身颤抖着,夜色浓重,我看不清他的脸,却也猜出了他的绝望与不解。
我心中多少还有些愧疚。
“对。对不住了啊。”我伸手扶他。
“今日你有意轻薄于我,我一时冲动废你右臂,你莫要怪我。要怪。。便怪你自己罢。”我心虚地不敢直视他,而他似是早已生了必死之心,袖中的匕首猛地抽出,向我挥去,招式犀利而狠辣。我着实没想到他竟还留有这一手,只来得及将身子向后仰去,险险躲过这致命一击。那人不甘心似的直起身,拔起插入土地的长剑朝我全力掷来。
那一剑仿佛是凝练了一个人遭人背叛后决意赴死的恨意,光是剑气便让我一阵心悸。
来不及思考,我单脚点地,将整个人的重心移到腰际,借着剑气不断向后腾空后退,堪堪避开剑意的锋芒。凄冷月光下,那人的脸上忽然焕发出奇异诡谲的色彩。
那阴冷的黑剑裹挟浓重的杀气,在我愣神的一刹那又如刚才那般,在空中忽然诡异地一旋,转瞬之间便至眼前。
这是要死了么?
我下意识地向后倒去。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在月光下破空而来,剑气在霎时间穿透我的几缕长发,击碎了黑剑的整个剑身,带出一道残影。我瞪大了双眼,望着皎皎清晖下,那把剑有如神诋一般穿透了黑衣人的身体,牢牢没入树桩。那黑衣人甚至还未想好该怎样去面对那凌空一剑,就永远地倒了下去。
我心脏忽然跳得厉害。若不是那一剑,我会不会再也无法活在这世上了?
一个看上去极其不稳的颀长身影,用手中仅剩的剑鞘,缓缓地支起身子。
“救命恩人?”我向那身影靠近,那人却戒备地一滞,飞身卡住我脖子将我制服在身下。
我忽然有些光火,想要挥掌拍他,却被他在半空中握紧了手腕,无法向前移动分毫。
他的长发柔软地贴在我脸颊上,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幽邃眼眸,分明如三月桃花,却冷静如同清冽寒泉,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寒意。我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怔怔看着那双眸,仿佛陷入无底深渊,明明想挣扎,却又无从使力。
正与他僵持着,想办法脱身时,他手上的力道却陡然一松,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我身上。
他发间有淡淡的桃花香,微弱的吐息在我肩上萦绕,我忽然感到脸颊烧得厉害,扶着他的背想把他挪开,却发现他整个后背竟湿漉漉的,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