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无宸山上,竟下起了大雪。
山峦竞秀,从天都峰朝下看去,太宸山已俨然成了一座横亘在齐楚交界之地的雪山。
细细算来,我与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绝色师父已生活了两年了。
我师父名曰姬泫,旧伤十年未愈,是个病美人儿,有着凌驾于七国四宫的绝世容貌,容颜似乎是不老的。天流曾带我们下山去逛了回窑子,花了重金请了醉梦楼的花魁和天香坊最有姿色的舞姬前来助兴,结果我们毫不惊讶的发现,就算她们二人的姿容加起来,也不及师父的十分之一。只可惜了无人知晓师父在这偌大的无宸宫生活了多少年,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以至于他的眼神中永远有着旁人望尘莫及的漠然与冷冽。
天月与天流是很畏惧师父的。据说天月本是好奇这无宸宫主是有多么超凡脱俗,可当她见了师父后,便再也无心留恋山下的尘世,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她老爹将她送去拜师,她老爹经不住她那软磨硬泡,便以减免赋税三年的代价送她上了无宸山,现在回想起来还肉疼得很呢。再说师父,当时带着伤试了天月几剑,觉得其天资还不错,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她。天月曾无数次向我滔滔不绝地描述姬泫师父当时试探她剑术的场景,她说:天音啊,我绝对描述不出师父当时风采的千万分之一,他那眼神,那及腰乌发,那握剑的姿势,那飘飞的玉带,那忍着伤微蹙的眉头。。简直是。。
我对此是绝对深信不疑的,师父清冷绝欲的眼神,纤尘不染的墨发,带着病容、微蹙的眉绝对是对怀春少女最有杀伤力的,而且这里必须要反复强调,师父执剑的姿势是与旁人不同的。普通习剑之人喜欢直接用手握住剑柄,这样简单粗暴又方便,而师父通常是反手执剑,将手微微负在身后,通常这时候他的乌发与白衣玉带会无风自动。这样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不知在交手时迷地多少人头晕目眩不分南北。
师父孑然一身,通常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待我似乎略微的有些不同,总是若即若离、琢磨不透,但具体的不同,却又无法言说。
有一日红莲初开,我便采了几株做成香囊赠给几个师兄师姐,来增进同门之间的感情,许是无宸山太大,那日偏偏临近深夜才在仙亭里找到天流师兄。当时的我也不知一个女子若是在深夜送一个俊逸男子香囊的含义,只晓得当时天流的眼神中似乎是要潋滟出水汽来,我忍住想笑的感觉,刚拿出香囊,却瞥见对面揽月台的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白衣飘飞,宛若仙人。我的视力并不好,看不大真切,天流见我望地出神便也回头看去,那人轻启薄唇,似是在隔着百米与天流传音似的,我却只见天流神色一僵,匆匆接过我手中的香囊,苦笑着离开了。我有些不解,再想寻那抹身影时,却已然无处可寻揽月台前幔帐飞舞,琼英簌簌落下,树下却再无人长身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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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得出了神,却感觉有人正疯狂地摇着我的手臂,我转头看过去,是天月。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先听哪一个?”她那双好看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我,似乎比我还要期待。
“坏消息吧。”我不加思索。我的原则便是这样,先承受惊吓,然后再用好消息来宽慰自己。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得意起来:“坏消息是。。你父亲带着人马前来要接你回去了。”
我怔住了,脑海中似有炸雷响过。
齐燕联姻。这一消息早已传开,只是没想到竟是我。。
“那好消息是什么?”
天月愈发得意,故意卖着关子不肯说,直到远处渐渐传来脚步声,她才在我耳边悄悄耳语:“师父闭关了,你可以逃出去。。”随后一个闪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嫣儿。”眼前的人步伐稳健,玄色的软袍在晨风中悄然而动,眼神中是少有的柔软与温和。
被叫了两年的“天音”,我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眼泪竟忍不住要冲出眼眶。
“父皇————”我奔过去,他伸手搂我燕宫:“嫣儿,姬。你师父他,可曾为难过你?”
“没有没有,师父待我极好极好。”我拼命的摇头,并尽量露出了满意又崇拜的目光,尽管说到“极好极好”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心虚的,但毕竟我还是曾经楚宫里少有的演技派,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父皇的神色忽然有些复杂,如以前那般,分明是长舒了口气,剑眉星目间又多了几分隐晦的担忧。
“父皇这次前来,是想。。”他正欲说下去。我心想大事不妙,立刻打断:“女儿并不想回去。”
“为何?”他望着我,眼底分明有着奇异的光芒。
我有了片刻的怔愣,齐燕尾服联姻的风声早已走漏,而在这天下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中,我却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内心似乎在挣扎着,眼眸微阖,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就是现在!
我一个旋身灵巧地跃起,向身后的杏枝上踏去,在那刹那间借势腾上揽月庭,转头就借着这两年学来的轻功跃上另一处。父皇身后的几个影卫的剑几乎在这瞬间出了鞘。
“不许伤她。”父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身后又传来几声剑入剑鞘的脆响,脚步却不曾停歇。
要快!
影卫的速度我自然是见过的,从前楚宫中出了奸细,那人武功极高,多少也算是个高人,中了父皇射出的一箭,却仍硬撑着逃到江北,最终仍是被影卫抓获。
我忽然开始后悔没有跟天镜好好学逃命的步法。唉,果然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心中暗暗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