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桓钰坐着官轿,脚刚跨进衙门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彼时桓钰传原告之人来审。至堂前,那原告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子,噗咚一下跪倒在地:“官人要为草民做主啊”桓钰抿了口蜜茶,正襟危坐“有何冤情,你不去京兆尹怎么竟告到大理寺来”那大汉便簌簌的哭了起来“回大官人,事情是这样的......无奈那家人在广陵倚财仗势,领着众豪奴将我主人竟打死了”原来被殴死者使者大汉的主人。那男主人因那日出去广陵谈笔生意,在秦楼看上了一个色艺俱佳的瘦马。两相商定说是回家同夫人知会,便接那瘦马上京。谁知道那妈妈竟又把那瘦马许配给了别家,他家男主人去找那妈妈,夺取丫头。说到伤心处,那大汉嚎啕大哭“现今那行凶的主仆就在帝京,望大官人拘拿凶犯,剪恶除凶,以救孤寡,奴代我家女主人感戴天恩不尽!”
桓钰听了血气上涌大骂“竟有这样放屁的事儿,打死人命竟不忙着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还敢待在家中,简直是无法无天不知法度!”那大汉看桓钰的情状,想来这个大官人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小奴在京兆尹告了一月有余,因那贼人是谢氏本家,族中颇有些势力,小奴无法只好告到大理寺来”
桓钰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京兆尹怕得罪权贵自是得拖且拖,谢家岂是颇有些势力。
日近黄昏,桓钰思虑良久暂且将此案停在一旁。打马回了英国公府。
正巧,其父大学士桓温正在府中侍弄水仙,哈哈一笑“此事不怪你不知道,谢氏嫡支除了内阁首辅谢修,青州刺史谢佻两兄弟外,还有一人曾是前任礼部尚书谢僳,元宝二十三年溺死在了秦淮河里。”桓钰灵光一闪,因问“朝廷命官莫名其妙溺死,是否别有隐情?”桓温停了手里的花剪子,目光虚空像是想起了往事,意味深长“恩隐情嘛...为父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是醉酒失足才落了水”
“不过要是广陵来京的倒也八九不离十,谢僳死后倒是留下一子一女,谢老夫人又别居在广陵”
又过了几日,谢竛多方周旋,谢翊又命家奴暗自安抚,那夫人孤寡膝下只有一女,便给了许多银子,那女主人想是逝者已矣也不多做纠缠,桓钰私下里又遮了过去,此案便算是了解了。
谢僳死后谢二夫人便日日啼哭不止,心如死灰看破红尘剃度出了家。谢竑幼年失去了双亲,谢母三个儿子中也是最疼爱其父,遂将其接到膝下亲自抚养。然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谢竑也仗着自己家中显赫,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整日游山玩水,天下间走走停停竟没有几处是没去过的。只户部挂着虚名,支领钱粮,其余的事儿全是其妹妹和底下伙计打理。谢太夫人是当代大儒杨怀仁一母所生的妹子,今年七十上下的年纪,只领着谢竑一子。还有一女,比谢竑小两岁,按族谱上的字儿排的,闺名春时,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谢老夫人因谢春时脾气秉性最肖其父,所以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谢春时见哥哥常出外游玩,一去便数日不归,很是乖巧承欢在谢老夫人膝下。
帝京乃第一繁华之地且谢竑也颇怀念帝京的怡红院中美女无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为躲人命官司,二为探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其实则为了京中繁华,狐朋狗友一聚。因此案发后便着人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他便将手中事务一一的嘱托了几个老奴,他便带了谢老夫人同妹子竟自起身去了帝京。仗着族中在朝廷举足轻重,人命官司一事,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将将到了金陵帝京。
却又闻得三伯谢修,奉了皇旨任了钦差大臣去了东海郡考察。谢竑心中暗喜“我正愁进京去有个人管辖着,不能任意挥霍挥霍,偏如今又指了钦差大臣,可知天从人愿。”因和谢太夫人商议“父亲为礼部尚书时已有自己的府邸,只是这十多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着租赁与人,须得先着几个人去打扫收拾才好。”谢老夫人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何必如此招摇!咱们这一进京,定要在你叔父家的,将来我去了你尽可以立起二房的门户来,我是老了管不到你的。”因又说“再者咱们且是上京小住,还未一定,让奴才们慢慢收拾去岂不消停些”
谢竑想了想“如今三叔父不在府内,咱们这工夫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谢老夫人推开车窗纱子,斥责谢竑“满口胡言,本就是一家子,且不说我带着你兄妹在广陵住了这么些年,你两位叔父及婶母两处,每每带信捎书,让咱们回帝京来。如今既来了,你三叔虽去了外地,你婶子也必是留我们在老宅的。咱们且忙忙收拾房屋,岂不使人见怪?你的意思我却知道,守着你三伯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任意施为。我和你三婶子及京中的老姐妹们别了这些年,却要好好叙叙旧的”
谢竑见谢老夫人如此说,情知扭不过的,只得吩咐车夫一路奔燕子巷谢府。
彼时谢夫人已知谢竑官司一事,亏大儿子谢竛维持了结,才放了心歇了半日。忽老管家传报:“老夫人带了哥儿姐儿已到咱们府门外,正下车呢。”谢夫人换了衣裳,便忙带了谢竛兄妹三人,接出大厅,将谢老夫人等接了进去。谢老夫人多年未回府上,想起当年和谢老爷子还在时的情景,触景生情一时悲喜交集,婆媳两人泣笑叙阔一番。
谢竑出了此官司,谢竛早早书信告诉了谢修。
谢修得知后气得不轻大骂小兔崽子。便使人带信叮嘱老妻,大致意思是“侄子年轻且忒混账,在外住着恐生事端。咱们家先前老太太住的寿禧堂还空着,且辛苦爱妻,速速命人收拾出来。府内东北角的兰院空着,且留给侄子侄女住着甚好,再者告知吾儿阿竛阿翊且把谢竑给我看住了,万不能出一丝事端,待老子回去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