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饭后,谢老夫人叫了谢秋氏过寿禧堂闲话。
与谢夫人说明“此次上京不只是领着你侄儿避祸,还有一桩事情,你且放在心上”谢夫人坐在侧椅上,知道谢老夫人有事相求,如今谢春时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刮着茶盖子,言语带笑“哎呦老祖宗,你且说来,只要儿媳能办的必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谢老夫人老神在在“唔我知道你孝顺,然也没什么大事”顿了一顿“你也知道,你侄女今年已是十七岁,婚事上嘛你多给她留留心”“儿媳真是省得,自二叔去后,二嫂青灯古佛不问俗家事,这两个孩子真真可怜”说罢从袖内掏出帕子娘们儿俩哭了一回。
兰院即当日谢僳谢二爷尚未出门立户时所住的地方,小小巧巧,颇具江南风情。西南有一角门,出夹道便是谢春风的春晖阁的东边。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谢夫人便过寿禧堂,与谢老夫人相叙。
晨霭蒙蒙,空气中尚且凝着水汽。
谢春时听婶母说起她孩提时在谢府种种,因年岁尚小全无印象。见谢春风与秋昇,侯晏等人厮闹玩耍,活泼可爱。不禁想起自己父母早已不在,兄长又不务正业,幸好祖母和婶娘疼爱。不禁心下凄凉,添了愁绪,没两日嘴上便起了两排油光发亮暗中带红的火疱。
只是谢竑起初之心,原不欲住在谢府。无奈谢竛得了父命发了狠,把他终日管约拘禁在府上。谢竑被管的狠了,没两日便神色萎靡,整日趴在塌上唉声叹气。谢竑心下想“大哥哥着实厉害,要不要送些异域奇礼贿赂一下”谢竛看他老实悔改,便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事后谢竛向他爹诉苦“都怪这孙子装的忒乖巧,竟未透过现象看本质”
谢竛听过徐览的话,暗自捶胸,唤来常跟着谢竑出去的小厮。谢竛忙问他“谢竑那孙子现在何处”
小奴才期期艾艾支支吾吾,谢竛眸光微冷,一手拍在茶几上“你家主子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竟敢当街调戏清河郡主”
翌日晨起,帝京黑云压城,雾色茫茫。
谢竑听那小厮说完后,唬了一跳,早上的瞌睡全无。
此时刚下早朝,谢竛一眼便看见穿着杏金牡丹含露长袍的谢竑,谢竛的好心情一去不复返。然他也很是纳闷,他二叔生前可是饱学之士会好几种外域语言,怎么生了个这样的货色,实在令人费解。
谢竑看见他大哥出来,嬉皮笑脸黏了上去“大哥哥我不知道那是清河郡主嘛,这回真是弟弟错了”舔了舔嘴“唔可能是小弟实在是玉树临风,仪表不凡”顿了顿“所以.....”谢竛瞥了眼厚颜无耻跟着他上了官轿的谢竑,还有八卦的谢翊,声音冷冷“所以什么?”
“我退而求其次,怡红院的且幽小相公被我接到府上”
谢翊先是惊得目瞪口呆,后又“噗哧”一笑摇头不语,谢竛脸色阴沉,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前些时候你老三叔来信,算算日子今日也应该抵京了”掸了掸官袍上的细褶,温润如玉“弟弟你好自为之吧”
谢翊心中一乐,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颗赤子心“竑哥,你今天这衣服贼好看。”
春天的日头暖洋洋的,光明既透彻,仿佛能驱走内心深处的寂寞。
谢修回到府中时正巧遇上了下朝回来的兄弟三人,谢修黑着脸,喝令谢竑去书房等他。穿过回廊进了寿禧堂先是拜见了老母亲。
转过身来全非刚才的模样,怒发冲冠。
谢修快步到书房,一见谢竑吊儿郎当的模样,气的双眼红紫,也不过问他在勾栏院的事儿。只唤小奴才“堵起嘴来,着实打死!”谢竑一脸懵懂,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按倒在地。谢修捋胳膊挽袖子,又说“叫谢竛谢翊也都过来”老管家在谢府大半辈子,谢修这一辈儿的爷们里,就数他家老爷顶顶的斯文,如今这形状还真没见过。
奴才们不敢违拗,只得将谢竑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谢翊悄悄说“看这样,老爷子是发威了”谢竛抓了把瓜子,修眉微挑,不可置否。
且说奴才们或按凳子的,又或是掌板的都很敬业,一丝不苟。有的没分上活计的奴才或倚着栏杆闲谈,或嗑着瓜子观望,分工明确。谢修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谢竑经此教训,再塌上躺了数日,很是安分,事后谢老夫人知道了直大笑“打得好,打得好”还亲自下厨给谢修制了些酸梅汤开胃。
谢翊抱着一摞书卷进来时谢春风正在梦中,好像是在皇宫内的英武殿又好像不是,飘飘悠悠,她穿着繁复的堆珠金饰凤压云纹皇后嫁服,头戴凤冠华钗云鬓高髻,广袖玉袂逶迤身后,在大梁历代先祖的挂像前,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谢春风侧目看向身旁的男人,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她心下一急了伸手去拽旁边那人,一不留神将脑袋拽了下来,拎在手中却忽然变成了扶桑的脸。
他颇为忐忑扭捏道:''小姐,小姐醒醒‘’随着他脸部的抖动,妖娆的桃花面四分五裂,谢春风惊得汗出如浆,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像极了她娘亲的凤眼。
谢翊见他妹子醒来,拍拍手中的书卷,招呼道“小丫头,过来跟我抄薄子”谢春风沉重地挪了过去,谢翊将手头的狼毫递给她切声道“你我今夜怕是不能睡了,这几卷都是要抄的”谢春风无奈的揉了揉睡眼,今年春天多雨水,连她后院的蔷薇花期都提前了,户部房屋因年久失修,便造了灾,这几日天气又都阴沉沉的,没法子晾晒。她二哥身为户部侍郎责无旁贷,便把要紧的账簿带回府内重新誊写。
谢春风郁郁地看了她二哥一眼,伸手挑着字数简明且少的账簿,谢翊和蔼地摸了摸她的脑瓜子,开始抱怨“工部领着银钱,却不干正事儿,害的我又多加了工作量,这两日丽春院出了新戏折子,小爷都没顾得上去”
谢春风一下来了精神“可说好了,我帮你干活,二哥哥可得给我些好处”谢翊嘴角勾出一抹浅笑“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谁叫小爷就你这么一个妹子呢”谢春风埋头不语,随手扒楞出两卷簿子,挪去案仔细誊抄因字迹都晕开了,辨认起来甚是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