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间,暮色四起,树丛倚叠,影影幢幢。日间盛开的芸芸繁花都拢起苾瓣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山风渢渢,归鸟颉颃。一红一白两匹马驮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行于山间。
赶了一天的行程,此时的卜鲁罕在马上已摇摇欲坠,不甚精神。翎还好,还是那副坐姿,时不时四下看看路。
卜鲁罕打了个呵欠,头越发地沉了,马蹄一颠又强打起精神,只是一双睡眼却怎么也睁不大了。此时,一只手揽过她的腰际,轻轻一提她便脱离了那匹“好翎”。卜鲁罕忙回头看,只见翎将她提到了他的马上。
翎展开貂裘将两个人一同裹在里面。
卜鲁罕惊呼道:“你想干嘛!”
“别乱动,照你刚才那个架势,再过个一时半刻,不摔下马才怪,放心吧,你对发育不良的小姑娘不感兴趣。”
卜鲁罕生气的用手肘捣了一下翎的肋骨:“找死啊你!”
翎假装疼的呲了下牙:“这么凶,早知道就让你从马上摔下去,给狼叼走算了。”
“嗷唔~”一声野兽的嚎叫声应景的响起,卜鲁罕赶紧用两手将貂裘蒙住自己,然后慢慢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四周观看。
“怎么样,你不是要自己骑马吗?”翎问道。
“别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呵呵,好吧好吧,累了就睡吧,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会有客栈。现在我还没有找到适合扎帐篷的地方,等找到后我再叫你。”说着将逑沫上的行李搭在了好翎背上。
卜鲁罕合着眼点了点头,调整了个较舒适的姿式。
人们总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好与坏,总有那么一刻,既便是追求到一世的功名利禄,也会觉得只要拥有一串让人心安的心跳声就足够了,不管有过多少曼丽风光,只要有一个能带来安全感的肩膀就足够了。而得到这些,如果幸运或许就在下一刻,倘若不幸则自始至终就没有属于你的那一份也说不定;近到也许就在下个转角,远到也许还要再翻过几个天涯。
卜鲁罕睡着了,很沉。
翎维持着那个坐姿,寻着平坦的路。
逑沫的速度被放慢了,好翎,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
玉兔东升,翎二人两驹行至嵽嵲,四下看去不远处正有一股潺潺泉流,水中嵌着伶仃疏星。
翎找了块较为平坦干燥的空地,正是夜间露宿扎帐的首选地。勒住马,抱起卜鲁罕一运轻功便稳稳落地。将卜鲁罕小心放下后,拨除她前面一丈外易燃的杂草,然后在此内架起篝火,又找了些残冬过后的干草,在上面支起了帐篷,铺上熊皮制成的褥子,将裹有两件貂裘的卜鲁罕轻轻移了进去,取下其中一件披回自己身上,给卜鲁罕盖上了保暖性极强的狼皮毯子,一切安顿好,便拿着水壶到近旁取水来煮了。
忙完了这些,翎便开始收拾路上捕来的两只野鸡。,但翎早在马背上就仔细地查视过附近,又在捡柴草的时候细细勘查过,确认
翎正自烤着野兔,似乎觉得背后有些不自然,便回头看了看,发现卜鲁罕正裹着自己的貂裘蜷缩着坐在那看他。火光远远映在她的脸上,有些朦胧,看不清眼里写着什么。
翎冁然而笑:“醒啦?”
卜鲁罕两眼一弯:“嗯。”片刻又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翎谎称:“我叫啦,你睡得雷打不动,所以干脆放弃了。”
卜鲁罕尴尬的笑了两声。翎转烤着手中的野兔,“滋滋”声将肉的芳香迸溅出来:“很快就可以吃了。”
“夜里在山间烤野味,你不怕招来野兽啊。”
“我已经看过了,这一带没有野兽的足迹及排泄物。”
卜鲁罕松了口气:“哦”。
“但不排除野兽会循着气味而来的可能性。”
“啊?”卜鲁罕紧张了起来,四处张望。
“不过你放心,就算它们真的找上门来,也只能是给咱们加餐了。”
“你能不能说话一次性说完啊!”
“是你自己话接太快,好吗。”
“哼。”
卜鲁罕的焦距在翎以火为衬的背影上停顿了片刻,山风将他裘衣上的绒毛吹向一边倒。卜鲁罕抱起一旁的毯子走了过去。
毯子以女子独有的温柔,轻轻覆上他的肩头,卜鲁罕在翎身旁坐了下来,翎则向卜鲁罕挨紧了些,将貂裘掀起披在两个人的身上:“这里不比家中,郊外温差大。”
“翎哥哥……”
“嗯?”
“如果有天,我是说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怎样。”
“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沫以昱乎翎。因为太阳的照耀才有了白天,因为月亮的照耀才有了黑夜,就像人们不能失去日月一样,我不敢想像,如果哪天你不见了我会怎样。”
“……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很开心。”
“……”,翎不说话,不安地添着柴。
“翎哥哥,如果将来你见不到我,你会忘了我吗?”
“怎么会,你总是欺负我,想忘都忘不掉。”
“我想也是。”卜鲁罕轻轻一笑,来代替满心的忧伤。
“为了先做晚饭,所以只捡了一点柴,今晚要一直烧柴才行,你来烤肉,我再去捡点柴来。”翎说着将烤肉交到了卜鲁罕的手中:“要是熟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但是记得给我留点哦。”说着笑嘻嘻的起身离开了。
眼前的一堆火,似无情的焱神一般,肆意地吐着火信子,渴望舔噬一切可以被澌灭殆尽的事物。煜火炽盛,吸干了人眼中的水分,又借势游走进人的心里,眼里、心里,好涩……火上壶,壶中水,滚滚沸腾,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这灼热,“咕噜噜”跳着脚,乞求谁能伸一把援手。那根烤肉的木棍已经被火舌舔的漆黑,隐隐有零星的火点,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的肉香早已被传烟的焦糊味取代。渐渐,串野味的树枝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一声闷响,滚入柴火中,彻底拥在了燚焰的怀抱里,树枝从卜鲁罕手中脱落,荡着袅袅轻烟,像局外人的叹息……
卜鲁罕伸手揪着胸口前的衣襟,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喉间阵阵苦涩酸楚,哽咽地难以呼吸,却还要强忍着肩膀不准颤栗,因为翎可能就在不远处。卜鲁罕轻吸几口气想要平复内心的煎熬,不料稍一放松泪也跟着决了堤,她在心里反复问着:翎哥哥,你要我怎么办?翎哥哥……翎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能是昨天过于奔波,所以卜鲁罕醒来,天已大亮。卜鲁罕睁开眼,正看到翎近在咫尺的脸上,她一巴掌遮上去吼道:“臭翎儿,大清早的不去做饭,居然在这偷窥我!”
翎挨了一掌后忙跳开,委屈道:“冤枉啊小姐,是你刚刚一直喊小生的名字,小生才凑上去倾听的。”
卜鲁罕忙捂住嘴,又放下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喊你的名字。”
“这也难说,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我能理解的。”
卜鲁罕又经历了一次晴转多云的变脸后,“啊”的一声尖叫,一个包袱掷了过去。
翎一个闪身避开冲出帐篷:“救命啊,饿女扑食啊……”
卜鲁罕气结,恨恨的翻身追了出去:“站住,你给我站住!”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堤。每一株草木间都可能成为一个歇脚点,极目远眺,此时荡荡然分外寂寥,却不知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你在这一处留下的尘嚣,只剩花草树木以枯荣的姿态,为你愀然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