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走走停停,来到了河南江北行省的庐州斗梁城,江淮之间,巢湖之滨,炊烟相望,桑麻遍地,三国战城,商旅如织。
街巷的一角,立着一个旗子,上用小篆写着“不准不收钱”,旗子下面石凳上坐着一个十七岁模样的少年,少年一身灰色儒袍,面前坐着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袒胸不露乳的彪形大汉,少年正端详着大汉的掌面,看起来像正在卜算。
不多会儿便有几个过来观围。
少年瞅准时机,一手端着大汉的手掌,一手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就见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马底太公不相合,进人占六复愁多。恩人无意反成怒,是非平地起风波。”
大汉试探的问道:“仙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少年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一挑眉毛,搓着手躲避开大汉的视线,故弄玄虚道:“哎呀呀,这个,不好说啊。”
“怎么不好说?”大汉追问到。
“天机懂吗,本仙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将占卜所得的结果,以词阙的形式告诉施主了。施主要是还不懂,本仙可不敢多说了。”
大汉听后,从怀里掏出三枚汉文楷书至元通宝,递到少年手中:“仙人,我知道泄露天机,是大罪,小小心意,就当给祖师爷添点香油钱,求他老人家不要怪罪。”
少年在手里颠了颠,为难的说道:“就这点钱,都不够我们祖师爷吸一口的。实不相瞒,施主这点钱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哎,不过谁让本仙是个热心肠呢,就破例再给施主解释一下好了。”
大汉忙答谢:“谢谢仙人,您真是菩萨心肠。”
“咳咳,贵夫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谓贤妻良母的表率,属十二生肖之亥猪,又应吉辰而生,故为金猪,实乃旺夫命。”
大汉喜形于色:“哦,那这么说来,这是个好卦咯。”
少年摇了摇头:“但是,坏就坏在施主的术业上,贵夫人属猪,而施主是以卖猪肉为生的屠夫,手上可以说是攒了不少猪命债,由此算起来,轻则事业平平,重则夫妻不和,家庭不睦。”
说到这,四周的人都跟着窃窃私语了起来,甲:“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乙:“啊,好在发现的及时。”丙:“想不到居然这么严重。”“……”
大汉急切的问道:“要是如此,那可怎么办,我除了会杀猪,别的一无是处,仙人可一定帮帮我才好。”
少年面露难色:“哎,天命如此,本仙也爱莫能助。”
“不不不,您一定有办法的,还请您施予援手,帮我化解才好。”说着又掏出五个至元通宝,塞到少年手中。
少年忙将钱又塞回大汉手里:“不行不行,算算姻缘,测测运势倒也罢了,改命势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大汉又将钱推回去:“仙人千万不要见死不救啊。”
少年推回去:“不可不可,就算我知道法子,但断不可做出这种事,我帮了你,祖师爷是要怪罪我的。”
大汉将怀里的钱袋掏出,放在少年手中,郑重的说:“仙人,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您就忍心看我们小老百姓受苦受难吗,祖师爷给了您洞察一切的智慧和眼睛,还望您能点拨一下终生。”
周围的人也跟着说:“是啊是啊,你就帮帮他吧。”
少年拿着钱袋,厉色呵斥道:“嗬!你这是什么意思,本仙是金钱能左右的人吗!你这些污浊之物本仙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一边说着一边将钱袋塞进口袋:“不过,看你也不容易,我就勉强帮帮你好了。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怪只怪我心太软,这些钱就当你添的功德,破财消灾好了。”
大汉忙感激涕淋:“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别谢了,这个锦囊给你,看完烧掉,不可将天机泄露给他人,按照里面所说的去做,必能化解。”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大汉说着,将锦囊藏于怀中,起身离去,又向身边围观的人说道:“菩萨心肠啊菩萨心肠,算的太准了。”
旁边又有一个公子挤了进来:“哎哎,给我也算一卦。”话音刚落就坐下了还未凉的石凳。
少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公子,公子身穿紫色锦衣,腰间别着一个鼓鼓的钱袋:“这位施主想算什么?”
公子:“我想让仙人帮我算算仕途。”
少年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施主起卦,集中意念,默想所求之事,一鼓作气摇六次。”
公子拿起地上三枚至元通宝,合在手上开始摇,摇几下后将至元通宝往地上一丢,反复六次后迫不及待的问道:“仙人,如何?”
“嗯……此命天生运不通,拿着扫把撞木钟。有朝一日时运转,胜过当年姜太公。”
“还望仙人明示。”
少年为难道:“哎呀呀,这个……。”
公子忙掏出钱来,递到少年手中,笑着说:“我懂我懂。”
少年说道:“从卦象上来看,施主的仕途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命运弄人,总要给人们施加磨难,扛过磨难后自然是平步青云了,但是依公子的命格看想要度过磨难绝非易事。”
公子急道:“还望仙人施予援手。”
“哎,你们这些凡人怎么总要强人所难呢,这改运势会给世间造成牵一发动全身的后果,你身为读书人,这个道理应该是懂得的,这风险我可担待不起。”
公子将钱袋奉上:“这些香油钱不多,就当孝敬祖师爷了,仙人通天晓地,定有保身的妙计,还望仙人能够指点一二。”
少年面有难色的收下:“人有七情六欲,我明白你的心情,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事已至此,我只好回去在祖师爷面前念经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消除自己造成的业障。这个锦囊你拿去,这是改大运势,回去一定要沐浴斋戒三日后方可打开,不可给他人看,看完后烧毁才行。”
公子感激的连连拜谢。
少年正要给下一个人算卦时,远远瞥见两个脱尘的佳人,牵着两匹绝世骏马游走在市井间。女子用鹅黄色的包髻手帕梳了一个利落的包头,身穿嫩绿色窄袖右衽长袍,外罩鹅黄色金鱼纹蜀锦交领右衽半袖长袍,外袍短于长袖袍,腰间紧束,两侧开叉,脚蹬金丝线云头靴。男子穿着白色左衽窄袖袍,外罩蓝色天马纹蜀锦交领左衽长袍,腰间佩戴着莲花纹金饰腰带,上面坠着一块通润的和田玉,脚蹬鹅顶靴。正是卜鲁罕与翎,两人皆是干练的骑马装束,却透露出富贵之气。
少年忙收起摊子:“各位施主,不好意思,这一天解卦的次数有限,举头三尺有神明,多了容易引起神明的注意,今天就到这里了,改日咱再来算。”
人群散开远去,之前的大汉凑了上来:“小师叔,今天怎么这么早收摊啊,这才刚开始呢。”
少年说道:“嘘,人还没走远呢。”
大汉忙捂住嘴,私下看了看。
少年笑眯眯地说道:“来了两个小火衙(暗语:有钱人)。”
“在哪在哪。”
“三爻,跟上去,看他们在哪落脚。”
卜鲁罕与翎欣赏着不同于北方的风光,而后从北面拱辰门进入斗梁城。
“天生重庆,铁打庐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翎看着气势磅礴的庐州城墙感慨道。
“还真是,一路上就数这里的城墙最多最牢固,而且新旧程度不一看样子翻修过不少次。”
“秦嬴政修万里长城时,合肥就有了城池,最早的城墙可以上溯到东汉初年,合肥侯鉴镡在合肥西北面建起了一座古城墙,史称‘汉城’,后衰败成为空城。东汉末年,扬州刺史刘馥在合肥侯国的古城原址上,重建了一座新汉城。三国时期,为抵御吴王孙权的进攻,镇守合肥的魏国大将满宠在‘汉城’西边另筑一座‘新城’,先后两次成功地阻止了孙权以及东吴大都督诸葛恪的重兵围攻。唐贞观年间,大将军尉迟恭筑起了合肥的第三座城墙,可谓是几经兴替。”
“这么多事迹。”
“这里是淮右襟喉,江南唇齿的战略地位,为兵家必争之地,自然要建的城高池深,易守难攻。”
两人趟着步子选了一家客栈入驻。
客栈前台的墙壁上,一侧挂满小木牌,木牌上写着各式小菜及菜价,一侧供着杜康神,神位上有三只供香和三叠果盘三盅酒。前台内站着一位带花镜的算账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笑盈盈的问道:“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翎将一张面值为一贯的至元通行宝钞(25×16cm)放下“劳烦给我们来两间上等的客房,外面的两匹马要喂上好的草料,另外给我们打些洗澡水来,再备两件简单的衣服来。”
“得嘞,二位稍等,”算账先生说着向一旁喊道:“两位上等客房。”
就见一个店小二跑来:“来嘞,二位楼上请。”
“有劳了。”
卜鲁罕翎跟着小二上楼了,被唤为小师叔的少年与名叫三爻的壮汉此时探出头来,少年感慨道:“哇,出手这么大方,腰包一定瘦不到哪去。”
“一定是一定是。”
“走。”
“哎?去哪?”
“去换身行头,好好筹划筹划。”
“哦。”
两人拐进巷口,少年掏出三爻之前给他的钱袋,打开将里面装的石子倒掉,将前后两次收到的至元通宝放进去,又打开公子给的钱袋,里面除了有至元通宝,还有几张面值为二贯的通行宝钞。两个人喜上眉梢。
三爻兴奋的说:“师叔师叔!发财了,我们去买烧鸡吃吧。”
少年敲了一下三爻的脑门儿:“吃吃吃,就知道吃,当务之急是赶紧买点行头,筹划下一场戏。”少年说着将钱袋里的至元通宝都装进了之前的钱袋里,交到三爻手上:“给,去租把有气势的刀。另外胡子也被摘了,一会儿还得用。”
“奥。”三爻失落的应了声,转身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