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不待天明,曹言不辞而别,翻窗越墙而出,离开了这充满诱惑的风流魔窟,回到李府。
府门处,丁诚宾打着哈欠,以满怀鄙视的目光送他走向柴房。
进了柴房小院,看见李月娘提着灯笼,正在叩门,冬日寒风轻轻拂来,卷动她单薄裙衫。
曹言心里暗想,呃,怎么来的这么早,下次不会半夜过来吧。
一边想着,一边在背后轻声道:“月娘,我在这儿。”
李月娘转头看见他,又惊又喜,几步跑到他面前,紧紧贴着他道:“狗儿叔,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快冻死了。”
曹言淡淡一笑,伸手揉暖她的冰凉小手,带她回了屋中,让她钻到床上被窝里休息,自己则坐到灶前生火烧水。
他燃起枯叶,添了松枝,灶内火势渐旺,屋内渐渐暖和,这才解释道:“昨夜我睡不着,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儿。没想到你这么早过来。”
李月娘坐在被窝里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轻声对他道:“狗儿叔,你也没睡够啊。那来和我一起吧。像小时候那么抱着,就暖和了。”
额,曹言暗骂自己多嘴,昨晚刚拒绝了一个,早上又来一个。。。
忙头也不回的继续添柴做眼,支吾道:“不行,不行。你长大了,要独自睡。等我把火烧旺一些,屋里就暖和了。”
李月娘再次和他独处,本来有点冲动,轻轻的发抖,闻言顿时失望,用落寞的目光定定的瞧着他健壮背影,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个时辰,东方发亮。二人又重演昨日故事。
却说后院之中,林明玉从仆妇处接了热水,洗漱完毕,出门走到李若梅闺房。
掀开珠帘,进了内间,看见表姐正躺在绣床上,呆呆的想着心事。
便红唇轻启,柔声问道:“姐姐,今天还不舒服吗?不愿出来?”
李若梅听见是她声音,转头轻声道:“唉,一定是师姐让你来的,待会儿我就出去。”
林明玉微微一笑道:“呵呵,姐姐总是这么聪明,赵师兄每天都来院子里等你,一天看不见你,心里发慌呢。”
李若梅又转头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不想说话,继续的出神。
林明玉等了半天,又道:“诶?月娘哪儿去了?门也没锁。”
李若梅掀开锦被,坐起身道:“明玉,你教我洗脸梳头好吗?我派她出去办事了。”
看表姐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不会,林明玉不禁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娇贵,直到月儿。。。
便道:“她不在,我来帮你就是,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学的。”
等两人梳妆打扮完毕,出了屋子,院内晨霜已化了过半,星罗棋布的藏在阴影之中,屋檐之上。
冬日暖洋洋的照射过来,尽皆驱散二女身上寒意。
亭子里面坐着三个人,见李家大小姐终于出来了,全都站起身走近。
赵承平行过了礼,将她们请到亭中坐了。几个人围着圆桌坐定,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高高的层层叠叠的红漆木盒。
沈冰儿伸出素手,把盒子拉开一层,只见里面满是白花花香喷喷的点心,冒着腾腾热气。
她笑道:“大小姐,这是承平请人做的桂花糯米炊糕,又香又软又甜。特意带过来给你的,你快尝尝。”
李若梅起的迟,正觉腹中饥饿,便伸手取了一块,放进樱桃小嘴之中,咀嚼了几下,果然松软可口,而且很甜。
林明玉看表姐津津有味的吃了,她也拿了一块,细细品尝起来。
赵承平看二女享用美食,脸露欣喜之色。
沈冰儿在旁偷瞧着师弟,见他开心,自己也高兴了,趁势道:“呵呵,大小姐,你昨天身体不适没出来,承平怕天气寒冷,你胃口不好,急的连夜跑遍了城里,请来许多糕点师傅做了这些炊糕。把他自己眉毛都冻白了呢。”
李若梅听了,有些感动,转头看一眼赵承平,轻声道:“师兄,你对我真好。我小的时候,体质不好,常常这样,没想到你还记得。”
赵承平一直盯着她,温柔道:“每年春节时候,我们都会见面。你的事情,我怎会不记得呢?”
被他深情的目光盯着,李若梅也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得到他如同兄长般的照顾,天天哄自己开心。虽然相聚不多,但却是作为独生的天之娇女,儿时难得的不觉孤独时光。
不禁心想,师兄对我简直太好了。。。
又想起自己以后竟要做他妻子,给他生孩子,不免有些羞怯,低下头去,慢慢的咬着炊糕。
赵承平看见她娇羞不胜的模样,自然欢喜。
沈冰儿见两人深情款款的,微有些不自在。碰碰赵承平肩膀道:“承平,你别一直盯着大小姐瞧啊,都被你看害羞了。再过几天,就送到你府上了,还等不及吗?”
赵承平听了,转回头呵呵一笑。
李若梅羞的脸更红了。
胡乘风也在旁打趣道:“呵呵,师姐,我看是你等的不耐烦吧。这几天心花怒放的,一直对师兄瞧来瞧去,有时还动手动脚。”
沈冰儿也不知道,婚期定下之后,为何自己这几日来反而更是特别想着赵承平,害的被人耻笑。便轻轻的踢了师弟一脚,嗔道:“呸,你这死猴子,老是胡说八道。等我以后把你嘴巴撕了。”
胡乘风边躲边笑道:“等你将来也做了赵家媳妇,只怕倒要来谢我。”
两人打打闹闹的,李若梅慢慢的无心去听,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想着李月娘不知会带来什么消息,解自己心中疑团。
林明玉好像与她心有灵犀,这时问道:“对了。姐姐,为何两天都没看见月娘,你倒底把她派哪儿去了?”
李若梅随口答道:“哦,我把她送给那无赖了。她一直呆在柴房里呢。”
林明玉听了,轻轻的点头。
胡乘风却急了,说道:“啊?大小姐,李月娘是你的贴身丫环,要陪嫁的,怎么能便宜了那小子?”
李若梅听了一愣,是啊,按惯例来说,是这么处置的。自己答应了嫁给赵承平,不可避免的也影响到李月娘的命运。
她忽然又想到,如果真要那样,那曹言做了李家弟子之后,岂非反而变的一无所有了,连原来最爱他的人都不再属于他,他简直成了一个专门看着心爱女孩嫁给别人的悲剧人物。
那这所谓成为李家弟子的好事,其实根本不是幸运,而是对他的一种变相惩罚。
难怪父亲宣布了收他为徒的消息之后,一直都不再理他。原来真是这样。
想起别的不说,至少李月娘他是绝对不敢再娶了,只能在柴房里等上一辈子,等着自己,永远做个孤家寡人。
想到这些,她不禁心中抑郁,五味杂陈。
沈冰儿看着她脸色,知道她受了刺激,忙解释道:“喂,乘风,你又胡说什么,承平怎么会要什么通房丫环?而且月娘对曹师弟那么好。承平出于师兄弟情谊,一定不会要她陪嫁的。”
胡乘风却争辩道:“师姐,你有所不知。男子汉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贴身丫环陪嫁,那是历来的规矩,怎能改变?”
沈冰儿听了顿时紧张。
赵承平也知道不妥,厉声道:“乘风,不得胡言。曹师弟和月娘早有婚约,君子岂可夺人所好?”
他一发话,胡乘风自然不敢再争,冷冷道:“师兄,你总是要做好人。算了,算了。他们一个丫环,一个仆役,也正好般配。”
“但是那厮又黑又穷又丑的,还不会武功,怎么及得上你半点皮毛?就算是李月娘嫁给他,也是亏了。”
听他仍然这么说,李若梅心里恍恍惚惚的,脸上表情木然。
赵承平冷着脸,十分不悦的看看师弟。
胡乘风又嘟囔道:“嗐,等他们将来生了孩子,长大之后又可服侍你和大小姐,倒也不错。”
李若梅闻言一愣,呆呆道:“不会的,爹已收他为徒,他不再是下人了。”
当然,在她心里,从来没把曹言当成下人过。
胡乘风却哂笑道:“呵呵,大小姐,你说他不是下人。但师父名义上收他为徒,其实并没多瞧他一眼。这么久了,也没传授他武功,只是把他丢在柴房里,拿他当个幌子罢了。”
说着,撇撇眼睛,十分不屑。
李若梅无言以对,只好低着头,双目无神的在嘴里自言自语,轻声念道:“你,你说他的孩子将来出生,仍然是做我们李家的家奴。。。那,那我们两个。。。岂非永远是天地之隔。。。”
她眼神有点异样,赵、沈二人看见,顿觉不妙。
赵承平狠狠的剐了胡乘风一眼。
胡乘风尴尬不已。这难缠的李家千金,多愁善感,一不小心,又得罪了。
李若梅不知道想起什么,低头黯然,三人不敢再出言相劝。
林明玉在旁见了,便柔声道:“姐姐,人一生下来就有贫贱富贵之分,这是天意如此,谁都无法改变。”
“曹大哥虽然心地好,但他毕竟出身低贱,只是一个小厮。永远和我们都不一样的。”
“现在他虽然名义上成了我们李家的弟子,爹还是不会原谅他。你就别为他多虑了。”
呃,李若梅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本来一直以为表妹和曹言早就暗通款曲,正应了那张生莺莺之签。
不料她竟是和胡乘风之流一样,也这么看曹言的,把他当成一个下人。
心头不知怎地,顿时又痛又气,一阵火起。
从石桌旁猛然站起身,桃目圆睁,瞪着林明玉,恨恨道:“你、你,明玉!你竟然也这样说他!”
一句话重重的讲完,立刻转过身一甩袖子,一阵风般跑回闺房,把门砰的关了。
她激动之下,转身就走,亭中赵承平沈冰儿二人顿时都愣住了,都知道大小姐脾气不好,但万万料不到她会对自己表妹生气,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林明玉眼泛泪花,十分委屈。自己只是好言相劝,哪知惹来一句重责。姐妹俩情谊深厚,天天在院子里一起相处,从来都形影不离。今天明明是胡师兄得罪了姐姐,她却朝自己发火。
赵承平铁青着脸站起身,把师弟狠狠的捶了一拳,怒骂道:“乘风、都是你胡说八道,惹怒了大小姐。现在可好,等会儿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乘风也自知闯祸,连忙离开桌旁,作势要跪,一边向林明玉陪着不是道:“二小姐,二小姐,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我给你磕头谢罪了。”
说着便要跪下。
林明玉忙伸手虚扶,拦住了他,轻轻的忍着眼角泪水,低声道:“不,不关你们的事。姐姐不知为何生我气了。”
她曾经横遭劫难,流离漂泊,心性当然比李若梅成熟许多,不会迁怒于旁人。
定定心神,又转头对赵、沈二人道:“师兄、师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劝劝姐姐,她一直都肯听我话的。”
赵承平暗想,也只能如此了,便拱手道:“那好,请二小姐费心,就说我会好好管教乘风,再不带他来了。”
林明玉点点头,起身送走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