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府主人李神通也已暂消恨意。
在李若梅跑出正厅之后,他们夫妇和赵天时商议一番,重新订下了儿女婚约。
送走赵氏父子、沈冰儿三人,到了晚上,他带着夫人苏女侠、养子李浩,一起到了后院,迈步进入女儿闺房。
三人走进内间,李夫人一看女儿,仍然伏在桌上,边哭边睡,边睡边哭,嘤嘤嘤的抽泣,就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抱住,轻轻抚摸她香肩玉背,在耳畔柔声宽慰。
李神通余怒未消,腾的到华丽圆桌边坐下,大声道:“梅儿,先别哭了。我们来这,是要和你商量件事。”
李若梅被父亲严厉声音惊醒,抬起头,花容憔悴,满面泪痕,眼泪早已干了。
有点嘶哑的轻声道:“爹,你不能赶他走。”
李神通来商量事情,自然是如何处置那该死恶奴。怎么还能容他?
怒道:“这是为何?”
李若梅又低声道:“他若走了,定会被官府抓去。”
听女儿还关心那厮,李神通瞪起眼睛,生气道:“哼,抓就抓了,这厮自己作恶多端,命不好,能怪谁?”
李若梅早已想好,定定心神,镇静的向父亲解释:“爹,他不是坏蛋。他虽然杀了张家三兄弟,却是为韩掌柜父女复仇。难道行侠仗义,却要被纠官法办,枉死送命吗?”
李神通听了,一时不解,怒道:“哼。什么行侠仗义?跟他一个小厮有何关系?只要杀人,就得偿命。他既然杀了张家兄弟,当然该死。”
李夫人却是一愣,疑惑道:“啊?什么?梅儿,你说,他是为韩家父女杀人?”
李若梅点点头。
李夫人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给娘听。”
李若梅就又一五一十,在两人略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将曹言如何潜杀张氏兄弟情由说了。
夫妇俩听完,这才明白女儿为何不惜名节,要救那人。同时点了点头。
李若梅说完又道:“爹、娘,现在你们知道了,他,他其实也不算坏人,我要救他,也是,也是没办法。”
李神通态度稍好了一些,对曹言恨意略减,但对女儿清誉有损仍然无法释怀。
轻轻晃晃脑袋,闷闷道:“唉,虽然如此,可他毕竟也是杀人,应该交给官府处置。你又何必这样保他?”
李若梅听了,想起自己和曹言间不清不楚的纠缠,虽然是一时冲动,仿佛也是自愿失节于他。有点脸红,不由的低下头去。
李夫人闻听丈夫之言,则驳道:“哼,你胡说什么?行侠仗义,这种事情,当年我们两个做过多少?还记得清吗?怎么不见你也去官府投案自首?要是那些被我们杀掉的恶人也都有后代,苦主找上门来,你也给他们偿命吗?”
一番话言之有理,李神通顿时哑口无言。
李夫人又道:“我看这件事啊,那小厮虽然做的不对,但还罪不至死。梅儿护着他,也是一点没错,当属豪侠之举。”
捧的过头了,李神通支吾两声,仍无法反驳。
李若梅听了,心里好受一点。
屋中沉默片刻,李夫人又感慨道:“哎,未料他一个区区小厮,竟有这样侠义之心。难怪梅儿你会看上他呢。”
说的自然是曹言,李若梅顿时脸红了,又觉得奇怪。
略微抬头,支吾道:“娘,你、你今天怎么啦?刚把我许给赵师兄,怎么还说这种话?”
“我、我哪儿看上那家伙了?只是可怜他罢了。”
李夫人瞧瞧羞怯不胜的女儿,缓缓解释道:“唉,梅儿,你不懂。今天我们虽然答应了维持婚约。但刚才赵大哥走后,娘平静下来,细细的想过。他们也是世家大族,颇重名节。虽然今天说不计较你声誉有损。但时间久了,往后的事情却很难说。”
李若梅听了一愣,抬起头来。
李夫人看着她,摇摇头又道:“所以娘也不知道了,你是嫁给这个小厮好,还是嫁给承平好。”
言毕,深深叹了口气。
李若梅听的明白,心中凄苦,原来自己被那无赖,活活的害了半生,岂止于一日。今天的事,已成她终身污点,深刻影响她和赵承平关系了。
想到这儿,不禁两眼一红,又想哭了。
李神通也是神情黯然,长出口气,摇着头缓缓道:“唉,本来我也想,赶走那厮也就罢了,但现在看来,竟不知如何是好。”
屋内气氛顿时凝重,李家三口互相看着,都默不作声,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了,都只是想哭。
李浩跟着进屋,一直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听三人说话,这时,趁着三人无语,突然抱拳道:“师父、师娘,徒儿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此事。”
一听这话,三人同时抬头,望向了他。
李神通急道:“哦?什么主意?快说!”
李浩故作为难道:“只是有些不敢说。”
还卖关子。。。李神通看着他,微责道:“哼,事已至此,还有何不敢,尽管道来。”
李浩低头抱拳,说道:“是,师父容禀。”
随后稍稍一顿,说出四个字来,把屋中三人都惊呆了。
“收他为徒。”
过了好半天。李夫人才首先明白过来,从桌边站起,轻拍李浩肩膀,慨然道:“哎,浩儿,原来这李府之中,最为梅儿着想的,竟然是你。”
自责道:“娘以前并不喜欢你,真是太对不住你了。”
李浩一直抱着拳,忙一低头,诚恳道:“师娘言重,李浩父母双亡,全赖二位养育成人,才有今日。心中感激,难以言表。李府中事,都是我份内之事。”
稍顿又道:“至于大小姐之事,更是最为重要。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事。”
李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又拍了他肩膀两下。
李神通还是想不明白,问道:“浩儿,你倒说说,为何要这样做?”
李夫人转回身,替李浩解释道:“浩儿意思,我已明白。我们已答应了赵家亲事,不好反悔。因此先收那小厮为徒,若将来承平提起往事,抛弃梅儿,就能把他抬出来,招赘于他。”
李若梅听了心里一跳。
李夫人说起招赘曹言,居然十分平静,又道:“到时他从一个低贱仆役变成了李家弟子,自然会感激我们大恩大德,对我们言听计从,忠心耿耿。而且有了一定的地位,就可配得梅儿。也不失为一个良匹。”
李氏父女听完,已是目瞪口呆。
李若梅本来冰雪聪明,但现在关心则乱。听母亲一解释,终于明白了。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要与那恶贼结成夫妇。心里忍不住的怦怦乱跳,有些奇怪的又羞又恼起来。
低下头暗想,唉,师兄怎么这样说,这简直,简直是个馊主意。。。
又红着脸想,我,我自己也是的,怎么就如此轻贱,居然还真能想到嫁给他。。。
哎,那对你好的,天天呵护你的不放在心上,伤你,害你,令你心碎欲绝的,却总是念念不忘。。。
她想不通,其实世间男女之情,往往如此,越是恨他,反越爱他。
李神通愣了半天,慢慢的也想通了,有点接受了李浩主意,长叹一声,点点头道:“唉,原来如此。浩儿想的,果然长远。”
确实,李浩以前建议赶走曹言,和现在维护曹言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李若梅考虑。
只是他上次没听,错过了一个机会。不知这次又将如何。
李夫人解释完,三人都盯着李神通,等他做出决定。
李神通想了又想,还是心存顾虑,疑道:“虽然如此,却不知那厮肯是不肯?”
李若梅听了,心说,爹,你真糊涂,有这般好事,那恶贼还不乐的跳将起来。
忽然又觉得父亲似乎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怕曹言将来不肯娶个弃妇,不禁又黯然神伤。
李浩也听出师父言外之意,又抱拳解释道:“不必担心,只要收徒时,提前和他说明即可。我看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而且十分聪明,要是答应拜师,就是肯了。”
李神通点点头道:“嗯,既然这样,让我先考虑几天再说。”
随后站起身,吩咐道:“梅儿,你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他也是破罐子破摔,不怕女儿再见那家贼下人。
李若梅在心里想,爹,你太过分了,也跟着娘和师兄说坏话,让我看着他,不怕羊入虎口吗?
她已经有点害怕再见到曹言。
但是无奈,没有比自己更佳人选了,只得一半委屈一半忐忑的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四人计议已定。
随后,李夫人命李月娘唤来林明玉陪伴李若梅。自己三人一起出了闺房,离开后院,各自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大早,赵天时又来到李府,要与李氏夫妇商定正式求聘日期。
李神通将老友一顿安抚,告知决定年后才开始进行婚礼,而且在此之前赵家不得声张,要由他亲自宣布婚讯。
赵天时想不到那么多,自然连声答应,告辞去了。
这天里,曹言仍然躲在柴房院中劈柴烧水,未踏出院门半步。
赵承平、沈冰儿仍然来陪李若梅、林明玉对招。
李月娘在旁小心伺候,也不离开后院。
李神通夫妇与养子李浩,也仍忙于府中门中各种事务。
阖府上下,安静的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
真是奇怪。。。
如此宁静的过去数日,李府惊涛骇浪虽平,城中余波开始泛起。
流言纷至沓来,有的说李家大小姐与府中下人无媒苟合,生下孩子,已经十七八岁,会打酱油了。。。
城中各家豪门大户听了,纷纷将府中俊俏些的雄性仆役通通打了出来。
但凡脸上麻子少于三个,都得挨顿胖揍。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有的则说城外又挖出两具尸首,连环杀手仍然横行不法。
但知府大人却甚奇怪,一不深究,二不上报,稀里糊涂的将案子一并结了,报了个五人械斗,相残而死。
直叫人感叹天理不公,官家昏聩。哪有斗殴死了还及时把自己埋了的尸体?分明是有人犯案,残暴的凶徒仍然逍遥法外。害得城中人心惶惶,大家都盼着那连环杀手再多杀几个军痞恶霸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