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飞快的又过两日,转眼便到除夕。
年末这天清晨,柴房之中,曹言仍是早早的起来,简单梳洗完毕,开始烧那两大灶水。
他这几天没有心思再去练什么伏魔神功,每日里但有闲暇就是劈柴,劈柴。把柴房中堆的满满当当的,好似少掉了大半间,连床边都尽是木块,要踩着进去睡觉。
坐在灶前,刚刚烧了不久,就听见那取水的小门砰砰砰砰响个不停。
曹言过去打开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哇,只见外面密密麻麻的围了几十上百个仆役,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众人见他开门,异口同声问一句,“可有热水?”
齐齐整整的,像是排练过。
曹言不禁惊讶,问道:“额,今日为何来的这么早?”
领头的仆役站在门前,抬手敲他一个暴栗,骂道:“呸!黑子,你劈柴劈傻了啊?今天可是除夕。”
曹言想起自己早就没了日期概念,只记得春夏秋冬。
便自言自语道:“就是除夕,也不用这么早吧?真是奇怪了。”
看他还在发愣,那人不耐烦了,又踢他一脚,斥道:“别废话,快给我们取水。”
曹言脚上一痛,忙后退让开,大声对众人道:“好好好,各位大哥,各位大姐,你们先进来等一下吧。水还没开,等我慢慢给你们烧。”
说着快步回到灶旁添柴,用铁钳拨出个窟窿,使火烧的旺一些。
那些仆役们立刻一下子涌了进来,挤到灶边,不待安排,伸手就去揭灶上木盖。试了试水,已有些温暖,抢先几人马上开始用长勺取水装入带来的木桶中。
曹言坐在灶前,看了有些奇怪,暗想,这么心急,或许不是用来喝的吧。
他一贯温顺,也就任由这些仆役自己动手。
不一会儿两大灶水就被人取尽,他只得放下火钳,再去井中提来注满。
此后,取了又注,注了又取,边烧边取,边烧边注。整整一个早晨,柴房中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如同一处闹市。
早起的大群仆役们取完水走了,到后面,又是弟子又是仆役又是丫环,几波人一起涌了过来。
除了把柴房一直挤的满满当当,还把院中那深不见底的井水都打了个干干净净,显出砂石泥土。
屋里曹言辛苦积攒的山一般柴火,也是刷刷刷的不停跳进灶中,化为灰烬。
曹言烧火取水取柴,一边忙个不停,一边困惑。心想,或许除夕到了,大家都要沐浴更衣吧。
他来府中不算太久,又地位轻贱,每年除夕只多分了两个饼。并不知道今天为何如此热闹。
一直忙到下午,连两顿饭都赶不上吃。
到最后人群大都取了水散去,他连饿带忙的昏头昏脑的再到院中打水。
果然,瞧见外面道路上走着一拨拨的门人家丁、丫环仆妇,三三两两,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个个光彩照人。
心想,这下洗完了澡,梳完了头,想必是要阖府逛街去了。
这么多人,几百个一起涌出府门,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守门的丁师兄给吓死。呵呵。
望着院子外面感慨完,他又稍稍忙了一会,直至傍晚时分,终于没有一个人再来。
他饿了一天,这时也不想吃了。也不敢走出小院去瞧热闹。便坐到院子里,认真的劈柴,打算再把房间填满。
过了一会儿,他正坐着劈的舒舒服服,忽然觉得有两道温柔目光直直的向自己射来。
转头去看,发现是李月娘正站在小院门口。手按着门沿,拿漂亮的眼睛望着他。
仔细打量一下,看见她今天穿着是件淡绿色的褶裙,仍然梳着个双平髻,斜插着翠蓝蝴蝶簪。
稍显稚气的鹅蛋小脸上五官精致粉嫩,细细长长的睫毛下面,清澈眼睛里隐约藏着一点忧虑和思念。
也是好几天没看见了,他开口问道:“月娘,你怎么不进来?”
李月娘深情无限的看着他,还没答话,只见身后又出现一个人,桃红色劲装,杏脸粉腮,当然是李若梅。
曹言看见李若梅,立刻吓了一跳。忙转回头去,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接触到她目光。
李若梅把李月娘小手一拉,轻轻道:“我们走吧。”
李月娘只好转回身来,低着头温顺的跟在主人身边,径直往正厅行去。
过了一会儿,曹言扭头瞧瞧,院外已经空无一人,这才放下了砰砰直跳的心。
随后感到附近彻底沉寂下来,好像不止小院外面,连偌大李府之中这附近的整片区域都没人了。
远处的三进厅堂,则遥遥的传来阵阵喧嚣。空气中似乎随风飘来缕缕香气,直钻入他饥肠辘辘的肚腹之中。
曹言不用起身出门去看,顿时明白,原来除夕之夜,是要大摆宴席,阖府欢聚。那些丫环仆役们所以才来取水沐浴,却只留下自己一个多余的人,没受到邀请。
虽然这么想,他倒是不沮丧,毕竟闯下了这样弥天大祸,总不能指望老爷夫人还客客气气的请自己吃顿饭,感谢他败坏了女儿名节。。。
继续劈了会儿柴,有一大堆了,他把柴火搬到房中,把门一关,整整旧衣,坐到床上,开始专心练功,冥想周天真气。
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能够平静的坐下来练功,但是过了数刻,还是练的真元散尽,丹田气海里空空荡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是白忙活一场。
放开盘腿而坐,搁在膝上的双手,他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仙女师父来,黑衣女虽然严苛了些,有时鞭抽打骂,但也只有她能听自己说几句心事了。
也不知道她朦胧黑纱之下,是怎样一张俏脸?
动听的声音已经腻人,身段又那么苗条,杨柳细腰如在风中摆动般柔弱,想必容貌应该不会太差。
不过,就算没有二小姐那么漂亮,只要没张家女儿那么多的麻子就好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又重新默诵口诀,开始凝聚内力。
刚一闭眼,却听见房门轻轻响了两下,顿时吓的他一跳,忙滚下床来,跑过去把门打开。
拉开柴房木门,不料门后面出现的竟是一张沉稳威严面孔,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一个人来了。
一见此人,他立即扑通跪倒,低着头,口中羞愧难当的轻轻喊了一声:“老爷。”
李神通瞧也不瞧他,大步走进屋内,四处打量了下,到床边坐了。
曹言忙跪在地上转个身,膝行几步,又虔诚的伏在主人面前。
这时,屋外又进来一人,他偷偷扭头去看,是大师兄李浩。
李浩进来之后,反手把门一关,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站到他斜侧身后,也不说话。
曹言忙又转回头来,偷偷抬起看了下李神通。
见他表情还是那么严肃,心里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先说话,打破这尴尬局面,但又没脸开口。总不能说今天天气哈哈哈吧。。。
屋里静了一会儿,李府之主先威严的开口沉声道:“你可学过武功?”
曹言一听,心想,老爷怎么问起我这个来了?明知道我是山里长大的穷孩子,哪会什么武功?
对了,想必是要杀我了。就像陈厨子宰鱼之前,总是先问一句,你今天喝水喝的几分饱啊?是六分还是七分?麻烦告知一声,等会儿好开膛破肚,取了内脏,放在锅里煮的香喷喷的。。。
如此紧张的想着,他便老实的低头答道:“老爷,小的从没学过武功,只是天生力气大,府里伙食好。”
李神通微一颔首,又问道:“应无师承?”
说的十分拗口,曹言听的一愣,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心里忐忑不安,虔诚的磕了个响头,老实答道:“没有师父,连几十个字都是问邻家大哥学的。”
李神通听了,又一颔首,表示满意。随后缓缓的说出几个字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可愿拜我为师?”
曹言虽然心里有点预感,脸上还是呆住了。
惊呆片刻,他伏在地上大声的诚恳答道:“老爷待我天高地厚,小的愿拜老爷为师。今后事师如父,但有所命,肝胆涂地,稍不迟疑。”
李浩站在他身后,听了他这番话,心里顿时微微一惊,叹道,呵,好机灵的家伙。大概已经知道我们要他做什么了。
李神通也听出他听出自己意思了,想了想,缓声叮嘱道:“嗯,也没什么难题叫你去做。只有一件事,将来梅儿若回到府中,你可愿意照料于她?”
话一挑明,心里酸楚无奈。
曹言立即直起身,抬起头,坚定答道:“老爷容禀,小的心中其实深爱着大小姐,只是自知卑贱之躯,不敢稍存妄想。如有将来一天,必定感恩戴德,粉身碎骨以报。”
听他这么说,李神通心中动容。
他又说道:“小的此身既为大小姐所救,理当以性命还她,何况这种小事。”
李神通听他说完,连着点了点头,起身道:“好,此后你听我安排,不得妄动异心,不得擅离住所。”
曹言低头答道:“是,老爷。”
李神通又对李浩道:“浩儿,你来吧。”
说完,向房门走去。
曹言看他要走,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在身后恭敬的低头行礼,送别主人。
李神通走了之后,李浩过去把桌上布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套青色长衫来。
递给曹言,说了句:“正好,快点换上。”
曹言接过衣服,心说,哦,原来没把我一人丢在这儿。让我也换了衣服去吃晚宴呢。呵呵。
便对李浩点点头道:“嗯,大师兄,多谢了,等我洗过一下,再换衣服。”
李浩回道:“也好,时间尚早。你换过衣服,就到正厅去,自己找个位置坐了,晚上要举行家宴,所有人都去参加。这是我们李府规矩。”
曹言忙又答应一声,“是。”李浩便转身走了。
之后,他重新烧起热水,这次是给自己用的,特别小心,又怕迟到,连着试了几次温度,取了满满一桶温水,沐浴更衣完毕。
待他穿着崭新的青布长衫走了几步,却又觉得有些束手束脚的,没有自己破烂旧衣舒服。
不由得摇摇头心里暗笑,骂自己还真是贱命一条。
骂过之后,熄了灶火,关闭门户,出了柴房小院,快步向正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