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鹤很快就得偿所愿了,马车在仇家大站口停下,车门帘子就被人猛地掀开,李云鹤就看到了仇家的那位姑太太。
说实话,李云鹤挺失望的。她实在难以从眼前这个干瘦矮小,满嘴燎泡,双目虚惶的小老太太的身上,看到半点仇家老太太嘴里的那个“他大姐”的影子。
好一会儿,李云鹤才恍然记起,这世上还有那么一句话来着:人不可貌相。
看到传说中的“妙医小娘娘”竟“小”至如斯,仇家的姑太太也是很意外。
是以,彼此彼此,李云鹤于仇氏也算是礼尚往来,两方扯平了。
仇财主与二人相互引见,李云鹤和仇氏相互见礼,寒暄一番,然后携手往里走。
于仇家,李动容可说是轻车熟路,但是今日入了仇家的二门后,李云鹤就有些找不着北了。这又是曲径回廊,又是假山堆砌的,仇家竟然不声不响地大兴了土木。
——李云鹤不由得想,难道自己平时真得节俭太过?要不然依她与仇家的关系,仇家修房起舍怎么会不通知她?莫不是看她日子过得紧巴,怕通知了她令她为随份子的钱为难?
若是以往,入仇家,不管甚事,李云鹤进了仇家的门,都得先去拜见仇家老太太。可是今日,仇财主却是领着她一个劲儿地径直往里走。看着姐弟两个切切私语,满是心焦毛乱的样子,李云鹤也就没有多问了。
一路往里走,又进了一洞李云鹤从未见过的垂花拱门,便来到了一座修建得十分精致漂亮的花园。
仇家的宅子就是建在河边的,引水十分便利。
从园子的东北角引了活水入园,一路蜿蜒到了西南。正好对着园门,汇成一汪池子,池子里栽种了荷花,里头放了几尾青鱼、锦鲤,还养了几只白毛的鸭子。这时候正值荷花盛开的季节,一眼望去,只见得“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绿叶盖碧水,芙蓉俏梢头,青鱼戏红锦,白鸭闹天歌,端得是情趣盎然。
池子南岸未堆砌栏杆、凭台,亦未植繁复的花木,只紧紧密密地种了一行三尺宽,齐膝高的红叶小檗,绕着西南东三面,既保留了视野开阔,又保障了安全。
顺着红叶小檗边的青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一路往东走四五十步的距离,就能看到,在北岸的赏鱼台东北角有一精巧的小院。小院内亦是郁郁烟霞,青瓦屋顶在其间羞答答地露了一角,想是里面景致该是不差。
绕着池边走,不多时便到了那小院的前方了。
刚才有花木遮挡还未发觉,到了这此方才见得小院门口立有三人。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立于院门两边,他们前面正中有一四十来岁的婆子,正焦急地向来路的方向张望。
“哎呀,我说仇婆子,你们是怎么搞的?你们请的那个了不得的名医呢?人在哪里?”那妇人一上来便先声夺人,很是不客气地嚷了起来。一转眼,看到李云鹤便又发起火来:“这又是你们找来伺候姑娘的?我说仇婆子,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是吧?府里的规矩都被你每顿伴饭吃了?姑娘是什么身份的人物?是随便个什么人就能伺候的?别说近身了,就是端个盆儿,递个水儿,还不得有个规矩?若是伺候出个好歹来,你如何交待?还有,怎么还跟了个小子?”
仇氏和仇财主俱是满脸通红,都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的药童。”李云鹤等那婆子嚷完了,方才如是说道。
“药童?”那婆子一滞,指着铣儿,看着李云鹤。
“钱嫂子,这便是我兄弟费心为姑娘请来的当地名医。”仇氏上前陪笑着说道,底气很是有些不足。
“什么?”钱婆子突地瞪大了双眼,使劲地在李云鹤的脸上、身上、脚下看了个来回,又是夸张地嚷了起来:“你在说胡话吧?这么个黄毛小丫头片子,能是名医?我说你们当我是傻的呢?还是你们自己就是傻的?就是要糊弄我,哄到老太太的赏,也该弄个差不多看起来像样些的呢!”
仇氏好不尴尬,仇财主也是面目通红,青筋暴起。
仇家姐弟的表情看在眼里,李云鹤不由得一笑,转眼对着钱婆子笑道:“我瞧这位妈妈衣着光鲜,气度非同寻常,想是个有见识的体面人儿?”钱婆子受用极了,得意地一笑,还抻了抻衣襟,抿了抿鬓角。李云鹤看了,又是一笑:“妈妈这般见识,必是知道‘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吧?”
钱婆子目不识丁,知道“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才怪。
“原来妈妈不知道?”李云鹤好心地于其解释:“意思就是说:人不可貌相!”
钱婆子红脸巴赤地站在那里好不没趣,仇财主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连忙撇开钱婆子和自己姐姐,把李云鹤往院内请:“云娘,这边请。”
入得院来,里面果然是精致玲珑,美景处处。
近年来,随着名声渐起,李云鹤也长了些见识,但见到仇家这“仓促”建起的宅院,她也不得不赞上一声“美妙”的。
小院房舍不多,入院一排倒座房,左右是抄手游廊通向北屋正房。从院口往北屋走,地势渐起,坡度却也不大,但行至正房前,立于屋廊之下,便也可将庭院中的景致尽收眼底。
比起院门口只有三人候守的冷清,院内却是人手丰足,尤其是北屋正房内,更是济济一堂。
看见站了满屋子的“环肥燕瘦”,李云鹤只道自己进了女儿国,很是诧异了一下。
“哎呀,云娘来了?”正房堂屋中坐了一位银发老太,不是别人,正是仇财主的亲娘,仇家的老太太。
“给您请安。”李云鹤连忙敛衽曲膝,郑重地福了一礼。
“好好好,来了便好。”仇老太太一把扶住李云鹤,当即便急急地拉了她往东屋走:“快快随我来。你出去走这了趟,姑娘又不好了一场。”后面的那些话是对仇财主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