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景德南门有一山,名珠山。珠山,在景德之中独起一峰,高树十仞,绵旦数里,峰峦遥列,俯视四境。珠山之巅有一阁,名为龙珠阁,又称环翠亭。
珠山南侧便是御窑厂,与珠山之巅上的龙珠阁遥相呼应。
御窑厂官门正冲大街,坐北朝南,轩昂气象,门口两尊威霸石狮,怒目雄身。厂身青砖琉瓦,楼木门厢。共分三门,正门丈八开,镶镀金铜铛,两侧偏门丈二,分伺而立。横额上金字匾书“御窑厂”。左右红木圆柱,题有对子,口气猖狂。右边:御器声华蜚万国;左边:窑炉风火越千年。
御窑厂内,规模着实气魄,南边衙署、瓷局、官署、厅堂居中而坐,随侧祠、庙、亭、阁等分排布立,相辅相成。东侧有一祠,上挂一块瓷制的“佑陶灵祠”匾额,祠内供奉的是(风火仙师)神像。两边是窑厂烧炼工人神像:有把桩、托坯、架表、收兜脚、打杂、小手、二手、等等一一塑像。西方位是为作坊、窑房,人群忙开,声声叫唤。北边打有一口丈二宽的大水井,水质清澈,甘甜可口。专供瓷局之内一应人员饮用,外来之人不得涉足。
偶有窑房传来(把桩师)几声吆喝声:“搭挂窑。”接着又是一声:“窖兜脚。”
里面很是忙碌。
窑房西南,衙署侧边厢房内,透出阵阵喘息、呻吟声。
御窑督理孙廷林和三姨太(孙家大房幺女,孙兰芝)两人你一声我一声地****、酝酿后代,呻吟似歌,发自肺腑。
须臾,传出一阵抽筋般的颤音,孙廷林软了、趴下了,暴汗淌流,三寸肥舌甩出,似三伏天的土狗,阵阵喘息。他四十五六岁,圆头大耳,一身肥膘。
孙兰芝意犹未尽,很是满足,偎在孙廷林身上,帮他扇了几下:“老爷,累坏了吧?”她二十七八,风骚妖媚,嗲声嗲气。
孙廷林犹雄鸡昂首,拍胸唤道:“你老爷我是谁?”他拭了几下鼻尖豆大汗珠,抬手往厢房外指:“这整个景德,你老爷我是神枪在手,任她谁来,照杀不误。”
孙兰芝轻捶嗲音:“吹吧你就。”她整了几下蓬乱发丝,捏起淫/床上的肚兜来围上:“老爷,日头高了,也该起身了。”
孙廷林拦腰搂过她,唾沫星子飙出,淫/笑:“急啥,再来一通,宝贝。”
孙兰芝挣身,往窑房那边指:“那边耳朵灵得很。”
孙廷林凑上咬一口:“那有啥?这是你老爷我的地盘。他们就算长了两只贱耳朵,老爷我也能给他们揪下来。”他扯下孙兰芝肚兜,又要行龌龊之事。
孙兰芝扭身:“好了,老爷,晚上有的是时间。”她猛点了几下孙廷林的扁鼻子:“你呀,脑子里就存在着这些事,你倒是想想秋季集市的事啊。”她贴近轻声:“我摸到消息,凤凰山和唐家坞那陈、刘两家最近可不安分呢。”她又扯着孙廷林耳朵,往里透风:“特别是麻石街下弄郎家那伙儿人。”
孙廷林坐起身子:“那坡子婆她敢?”他怒气冲冲:“还反了她了。”他手往外猛点:“你信不信,我把她边上那条腿也给打折了去。”他又叫:“一等刁民,不知死活的东西。”
孙兰芝劝住:“老爷,消消气,消消气。她郎家好歹是窑王之后,在咱景德名声高得很。”她又凑近唆使:“咱们得防着点。”她朝孙廷林挤了几眼:“你可别忘了,那(郎窑红)可是他郎家祖上郎廷极烧出来的,连老佛爷都夸他们家世代功绩呢。”她抬手往天花板指:“咱们局里的窑烧的不都是次品(郎窑红)吗,为了这事,老爷你可没少挨上头数落。去年春头,咱家可是差点连官头都丢了啊。咱得想想办法把他们郎家的配方给弄过来啊。”她不歇气,紧着说:“老爷你没听乡间怎么传吗:(若要穷,烧郎红,家有郎红,吃穿不愁)。——咱家要是有(郎窑红)的配方,那可不是捧着一颗摇钱树吃到老吗?还当这破官干啥?处处不讨好,实惠倒是没捞着。”
孙廷林叹气:“你当老爷我不想啊,老爷我晚上做梦都梦见那配方了,可惜够不着啊,那坡子宁死不屈啊,你说咋整?”他指着外面,吐口水:“那年,他郎家那郎痨病死翘了的那年,我还要怎么使招?我以为她那妇婆子人家,不敢出世面,会乖乖的交出配方,可她倒好,老爷我把她腿给打折了,她宁是不交。”他又指:“你瞅见没,那坡子宁愿把那康熙爷御赐的(窑王)匾额给摘下来,也不入咱套子。你说老爷我能有什么辙?”
孙兰芝急:“难道就一点辙子都没?”
孙廷林摇头,接着又叹气:“要是有辙,你老爷我也不会干巴巴的馋了15年。”
孙兰芝转了几下眼珠子:“要不找成亮合计合计?”
孙廷林摸过枕边英国白铜烟枪,贴着火苗儿抽了几口大烟,神清气爽的抖了抖几下身子,吧唧了好久,点了点头:“得空你把他叫来,老爷我跟他论论。”
(4):
孙家的府宅在樊家井,离瓷局三五里地之远。
是一所四合院,楼房两层。上盖琉璃瓦,下铺白玉石。四面楼房彼此相连,逐至拐角,与北方四合院甚是不同。中间天井精致玲珑,正中放有一口丈二青花大斗缸,上绘图纹,所绘之景:江南水乡。笔法细腻,烟雨朦胧。天井四处栽有不少桂花树,树高2米开外,花开正茂,阵阵幽香。
孙掌柜正首坐在厅中美滋滋的呷着酒,目光扫望天井。他接连咪呷了好几口:“真是美酒啊,美酒啊。”脸上十足的惬意。他五旬出头,身板健硕,两眼鬼精。
儿子孙成亮,满脸得意的大步迈来。他二十五六岁,身躯匀称,体面排场。还没进厅,叫声唤起:““爹,告诉你个好信。”他冲父亲神秘一笑,屁股坐下,捏过他老子的酒杯,灌了一口:“爹,码头让我给拿下来了。”手中租凭合约往台面上一拍:“爹,您瞅仔细了。”
孙掌柜又惊又喜:“真的?”他撑大了眼睛仔细盯着合约,满脸挂笑:“好,好。成亮啊,你这次总算是办了一件正事了。”
孙成亮意气风发:“那是,你儿子我办事还能谱不着调?”他自卖自夸,手指戳个不停:“您看,县衙的章子。我刚从FL县衙回来。”他又灌了一口酒:“爹,正午码头晒喜,我把十八铺所有的鞭炮全给要了。咱这次给它来个万鸣齐响。待会儿您老也过去码头,戏它片刻儿。(景德人管玩玩叫戏戏。)”他偏头炫耀:“我请了咱县里不少头面人物,有咱姐夫。。”他一摆手:“哎呀,不数道了,反正咱景德有头有脸的我全给请上了,一个不落。”顿了一下,又点指头:“对了,差点儿给忘了,还有张知县。”
孙掌柜吃惊不小,他盯了几眼儿子:“张知县也来?”
孙成亮猛点脑袋,手中酒杯灌了又筛:“他敢不来?要不是为了咱家码头能盘得顺畅,我会去求他张矬子?看他脸色?”
孙掌柜变脸:“怎么说话呢?那张知县好歹也是一县之尊。”他指着租凭合约:“你是不是又假着你姐夫的名义,逼着张知县把码头盘给了你?”
孙成亮冷哼:“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再过三五个月就下任了,我去找他谈码头的事,那是看得起他,就凭咱孙家的根底,盘个码头,还需要去折姐夫的面子?”他盯着父亲:“爹,你也太瞧得起那张矬子了吧?”
孙掌柜打断:“住口。这话搁屋里说行,外头少瞎胡叨。”他瞪了儿子一眼,又盯了盯合约几眼,顿时脸色大变。他猛的拿起合约,指着大叫:“你看看合约,你被他卖了你都不知道!”他抬手往外指:“他张如孟是什么人?临川有名的才子,他会着你这个乳臭未干小子的摆?”他气不打一处出:“你把你眼睛给我擦亮了。”他猛捶桌子:“这合约是让咱家白做苦力,还往外贴钱。”
孙成亮大怔,抓起合约来看,顿时就傻眼。他火冒三丈,蹦起身子朝外直骂:“好他个张矬子,他居然敢摆小爷我一道。他明明跟我商量好的租金每月300两,来往商船货税每辆6文8。他现在倒好,趁我眼神不在,给我来个偷天换日。把每辆6文8改成每两6文8。”他猛拍桌子:“这每辆货船,咱码头一两货钱只能抽到4文3,这不是让小爷我白做,还一两货钱往外折2文5?”
孙掌柜蹿起身子,指着儿子大骂:“他就是在告诉你,你是个二百五。”
孙成亮满脸胀//红,暴跳如雷:“我上县衙找他张矬子去,小爷我非要掀了他乌纱帽去。”
孙掌柜喝住:“回来。”
孙成亮大叫:“爹,难道不该去找他张矬子?”他蹦着指外嚷道:“他张矬子这是在抽咱孙家的脸啊!”
孙掌柜指着儿子叫骂:“还不是都怨你这个没用的玩意儿!”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又回身猛点儿子:“你说你呀,哎。”他拍腿叹气,垂头耷脑。他冲儿子摆手,无奈摇头:“罢了,罢了,白纸黑字,这哑巴亏,咱孙家只能往肚里装了。”
孙成亮气不过,追上两步大叫:“爹,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吃他张矬子给咱塞来的这把屎坨坨?”他又往外走:“我找他去,我非扒了他张矬子皮去!”
孙掌柜:“回来。”他指着儿子咬牙切齿:“你还嫌这事不够丢脸是吗,还要自己送上/////门去卖羞?”他指着儿子手中的合约:“你睁大了眼睛给我看清楚了,那上头盖了章子,县衙的章子。这把屎坨坨,咱们咽不下也得咽。”
孙成亮蹦起:“可是爹!”
孙掌柜摆手,叹气:“好了,打住。”他又叹了口气:“你呀,去麻石弄把你郎家婶子请来。我有事情跟她叨论。”
孙成亮意外:“叫那坡子上咱家干什么?”
孙掌柜烦躁:“成亮,切记口净,怎能胡乱给人上外号,人家腿脚不好碍你什么事儿?”他指瓷局方向:“她那腿,还不是让你那堂姐夫给打折的?”他有点过意不去:“都是乡里乡亲的,说到底是咱孙家下手狠了点。”
孙成亮嘀咕:“那也是她自找的。”他盯了父亲一眼:“爹,找她干什么?”
孙掌柜坐回,叹气:“马上秋季集市了,我给她说说散件儿的事儿。”
孙成亮眉毛立起:“咱家和她有什么好商量的?他还敢坏规矩不成?
孙掌柜:“今年青花件儿旺,按理说是个大好事,可咱孙家不是一直吃着粉彩件儿的饭吗,当初瓷局给咱们几家货栈经营名分的时候,也早就定好了,他郎家吃的是颜色釉,老王家是青花,剩下的玲珑便是凤凰山刘、陈他们几家了。”他歇了口气:“王家把瑶里那片儿的散件给定了下来,我本想挤挤他,把价钱往下压压,咱们家把那片吃了去,可这不又。。”他又怒指儿子:“你呀,你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孙成亮耷脑,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