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心碎的感觉,这一次竟然再无眼泪。南殇子的话我那么想违背,可是我也害怕有人会伤害南陌,我想带她离开这里,可是万一有人发现了她,并伤害了她,我的行为岂不是真正的推她进了深渊?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如果说上一次我拔剑杀人是为了孙灼和洛绮,那么这一次,满腔的悲痛该怪谁?
我踉踉跄跄地下了山,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呼吸,南陌,南陌,只是怪你有这样一个爹爹,你若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孩我便一定与你常相厮守。南陌,你可怪我?我泪如泉涌,不知又走了多久,才到了明道山。
我不再说话,沉默着来表达我心中的悲痛。师父狠狠地惩罚了我,杖责五十,罚我去思过崖待上两年,好好反省。师兄好像要说什么,但终是忍住了。我依旧缄默,听到这么重的责罚时,我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肉体上的疼痛是不是可以减轻心上的伤痛呢?如果死对于别人来说是不幸的,那么对于我来说就是解脱。我选择了师父,选择了明道宗,就要承受与之等价的伤痛。
杖责五十,每一次的痛击我都带着快意,我伤害了南陌,那么纯净的眼神,我竟选择了背叛。我痛恨自己,木杖打在身上,就像是在为我报仇一样。五十下的杖责,我早已在四十多下时就晕了过去。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思过崖的山洞里。身上剧痛袭来,我的目光此刻大抵也是涣散的吧?
“南陌,你不要因为我的离开难过,我已经责罚了自己,给你报了仇啦。”
“南陌,你还在那里吗?那片飞花的海洋中……”
“我在石壁上勾勒你的模样,你是不是便可以与我永远不分离呢?”
“你看我又找来了琴,就像初见那样,这回我弹给你听好吗?”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江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你还记得吗?无数个雨天,你弹琴,我吟诗。恍若神仙眷侣一般悠闲自乐的日子还在吗?”
……
记忆就像毒药一样,侵蚀了我的每一寸心。每日的黄昏,我都看着夕阳,希望能看到你的身影。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然而,这一切都终止在九个月后。
心如死水的人,不值得任何人救助。
这日眼看着就要太阳落山了,我突然看到崖上一个身影翻身下来,手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是南殇子。
仅仅几个月未见,他好像已经老了几十岁。头发已经斑白,凌乱地披在双肩,他双目通红一脸悲愤,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此刻正安详地睡着。我呆呆的看着他,一个猜想涌上心头,“南陌?”我干涩的声音好像都不属于我自己。
南殇子怒道:“你还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自从你走后,南陌她才发现怀了你的孩子,整日郁郁寡欢,以至于竟然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现在你可高兴了!”
“她死了..”我睁着大眼睛,胸口好像被巨石猛击了一下,完全不相信,“不可能!不可能!”
“她临死前还念念不忘让我不要伤害你和她的孩子!若不是我答应了她,我……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南殇子老泪纵横,狠狠地一拍石壁,石壁便开始颤抖,掉落下石块。
我震惊了,抱着那个婴儿好像看到了南陌的笑靥。
“哼,就是因为你的离开,她伤心欲绝。你的这个选择真是好啊!当初怎么就让你上山遇见南陌了呢?!”南殇子面目狰狞,狠狠地摇晃着我的肩,他武功有一种盖世之力,盛怒之下,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好像都要被晃碎了,“她是我整个生命啊!你毁了她和毁我了有什么区别!”
我宁愿他在那一刻掐死我。南陌,南陌,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我的泪水流下,落在那婴儿脸上,他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声,好像也在为南陌而哭泣。
“南陌..南陌..别怕,我这就来找你……。”我迷惘着向崖口走去。
“站住,你若还存了一点良心,就不要抱着那孩子跳下去!”
我愣住了,低头看着他,那么小,眼睛还是闭着的,孩子将来眼睛一定清澈得像南陌。我凄然地笑了:“南殇子老前辈,或许曾经的那个选择我无论选哪一个,结局都是命里注定要悲惨的。逃不过的命,你也别躲了。”
南殇子看向我:“你以为,我的时日还多吗?若不是我时日不多,我怎会把这个孩子托付于你?!”
“我的时日,也不多了……”我凄惨地笑笑。
“洛癫,你记住,从南陌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你若还感念当初南陌对你的痴心,你便好生把她的孩子养大,引导他走向正途,不要让他活在肮脏的世俗里。”南殇子冷冷地看着洛癫,“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我还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南陌。此生,南陌死了,我再无什么牵挂。死,已经是解脱。只是,还有这个孩子。
我想到了师兄,他是我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
“天涯海角,都不可相忘。孩子,等把你送到明道宗里,我便去找你母亲了。别怕,将来就算有再多的风险也有人陪你了,不会向你爹爹一样孤独一生。”
碍于怕师兄阻拦我的计划,我半夜悄悄去偷了笔墨来,回到思过崖给他写信。我要告诉他,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这个孩子其实是我的,他还有一个很好看的母亲,可是他母亲难产而亡,但是一定要让他知道他父亲还没有看到他出生就去世了,这个孩子在世上没了亲人,求他一定要收这个孩子为徒,带他长大,教他辨是非,做一个正直的人。天涯海角,不可相忘。将来希望他能在这世上潇洒自在,无牵无挂,不要像他父亲一样……明道宗下一代人到’潇’字辈了,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有一个这样失败的父亲,他的名字就是潇涯吧。
我轻笑,用龟裂的嘴唇轻轻吻了一下那孩子的额头,趁着夜深,我又潜上去,将孩子和那封信放在师兄的屋子里。
我走了,就站在那座初见南陌的山,花海还在,那座木屋也在,可是佳人却已香消命陨。我想起那****问她如果我走了她会怎样,她说只要我记得就够了。想必当时她已经猜到了我要离开她,不想多给我牵挂才那么说的吧?泪水又扑簌簌地落在衣襟上。南陌啊,如果这辈子洛琦欠我的很多,那么我欠你的恐怕来生也还不清了。眼前的景象全是回忆,可是这些回忆伤人啊!就像最锋利的刃一样剜在心里,诱惑着我一步一步靠近堕落。
我打开那间木屋的门,多么希望看见南陌笑语盈盈地坐在窗边,为我弹琴,轻说一句:你终于来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南陌,也没有古琴,只有我,还有我的回忆。
我呼唤她的名字:“南陌,你在哪?来看看我……我还要为你吟诗,我们回到曾经好不好?”声音就想冰块,被粉碎在冷空中,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回不去了..人都已经不在了。南陌,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夫君,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今生,很快就要了结了。此刻我就站在那座山的边缘,要去拥抱迎面而来的罡风,去寻找,南陌。
“南陌,别怕,我来了。”
潇涯深吸一口气,看到最后一页,他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很多谜团都解开了。
“我的父亲,竟然是洛癫……他竟然还有一段这样的往事。这里便应该是思过崖了..那孙灼定是利用我,以为我父亲还活着,让我为他妹妹复仇!”潇涯眼中再次露出复仇的火焰,“孙灼……现在你我二人的仇隙已经不在止于你我二人,还有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哪怕从生下来就成了孤儿的悲剧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多少仇恨凝聚在一起,好像要将他炸裂。
潇涯拿起明道经,瞬间感觉情况明朗了很多:凶手找出来了,相必他是利用洛天鹤的兰草香和潇涯衣服上的异香混合的功效杀人于无形,现在最后的任务便是复仇!
复仇其实只不过是使命罢了,但是,过程总要十分痛苦。
明道山,再也没有人迹,只有终日呼呼风声和远处可望而不可及的风景。山洞里,潇涯每日参透明道经,武功进步的很快。每当日暮降临,站在这个洞口都会看见夕阳西下的场景,如血的残阳日日提醒着潇涯不能忘记那一场屠杀,不能忘怀心中的仇恨,不能忘记,那个除夕,那个没有光明的日子。便是在这时,他才会停下来,拿起古琴弹奏一曲,怀念往事,也只有这时,他的目光才有了温度,他的嘴角才会浮上浅笑。
仇恨,也可以算是一种动力,但是它却更应该定性为执念。明道经的功夫讲究通透,不求极力追求某个目标,不求源源不断的动力,更讲究“明道”二字。明道,是放下,是释然,而不是纠结,和仇恨。便是因为潇涯无法割舍这恨,所以,他才有限的增长功力,瓶颈自然便是他自己的内心。如果有一天,他放下了这些,他将有无限的空间进步——毕竟,明道宗的武功曾威震天下,只是他们很谦逊不像各大门派敲锣打鼓收弟子而已。
终于有一天,潇涯感觉自己再也无法进步了,功力已经到达他没有释然的极致。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细数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潇涯已经二十一岁了,当年出道还是十七岁的他,恍若隔世。这段时间每一分钟的坚守,都有泪水与苦涩的回忆相伴,他并不悲伤,只是很煎熬罢了。而此刻,他已今非昔比,武功虽说仍不及当年洛天鹤,但是,他自负可以与当日的柳玄为敌处于不败之地。
“是时候,下山了。”潇涯冷冷地笑了。
再下山,对于孙灼,将是一场浩劫。潇涯,只为报仇。
“故人,我潇涯,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