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竟然没有看见人,我心下愤恨:这一定是都去了孙灼的府上,不过也好,他们走了,更好下手。我加快步伐,到达孙灼府上。
“什么人?赶紧离开这里,没看见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冷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个门口的守卫便已经丧命。
鲜红的嫁衣,祝你们幸福……那两个守卫的鲜血更激起了我嗜血的欲望,我一脚踹开门,看到里面来来往往的人都惊诧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他们都是一些不会武功的百姓,但当时的我已经忘记了什么师父的教诲,只知道,见人就杀,不留活口。
人们惊叫着逃窜,不少人几乎还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倒在血泊之中。可能是接近傍晚,许多客人都已经散了。一路杀将进去竟未曾遇见几个好手,而明道宗的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可就是如此来回去找,我也看不见孙灼的身影。
“孙灼在哪?你给我滚出来!”我怒吼,“好,你不出来,我便挨个房间找你!”
我随便踹开一个房间,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女子,颇有几分像孙灼,我见不是孙灼,心下恼怒,想:此女多半也是孙灼的姊姊或是妹妹,好,暂且杀不了孙灼,那我就杀了你。我一剑刺去,那个人满脸惊恐,鲜血喷在我脸上,我感受到内心的快意:“孙灼,你的姐姐已经死了,再不出来,我屠你全家!”
一个房间的门“彭”地被撞开了:“洛癫!刚才我看在绮妹的份儿上你杀我家佣人我都忍了下来!你竟然还要杀死从小与我相依为命的妹妹……洛癫,我与你不共盖天!”孙灼满脸通红,穿着新郎官的衣服,盛怒已极。
这句话让我有了片刻的清醒,我心下不禁歉然,暗想此事孙灼虽死不足惜,可是毕竟不能牵涉无辜。但是孙灼不死,我心更痛。想及此,我剑步冲上,狞笑道:“那好,我就送你去见你妹妹!”
我此时眼里只有孙灼,连一旁的人影也没看见,我刚冲到孙灼面前,便感觉胸口一阵刺痛。我扭头,是洛绮。就像一盆冷水从我从头上泼了下来,我感觉手脚冰凉,连心里都是凉的。
她眼中有愤怒,也有歉然。她手里握的长剑正刺入我的胸膛。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没有责怪的眼神,只是想在深深地问:“为什么要暗害我?”我又看看孙灼,他眼中是寒冷与仇恨。
“师哥……你若真的爱我,就不伤害我心中所爱。”
我惨笑,忍不住放声大笑。长剑虽然没有伤到我的心,但是仍伤到了肺叶,那阵长笑引得我一阵猛烈地咳嗽。我望向她,轻声问:“那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我无意再在此刻多作停留,我明白了,从她决定要暗害我的一刻起,这一剑或许早已言明了一切。
我踉跄地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一路上我头也不回的跑着,伤口不停地往外喷着血。我想逃离这个世界,再也不和他们有任何的交集。我跑到了一座山上,不是明道山,而是一座不知道叫什么的山。我奔跑着,直到我看见眼前有一片无尽的花海,何种颜色的花种在一起那么好看,隐隐约约的听见琴声,我脑中因为失血太多意识开始出现模糊,当我倒下时,惊起了一片落在花上的蝶,我还看见,好像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向我跑来。
鲜血染红的初见,她比飞花艳烈。
当我再醒来时,我躺在一间好像女子的闺房中,胸口缠着纱布,伤口好像已经被处理好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听见琴声,我无声地站起来,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伤口又在往外殷血。我完全不顾及这些,看看那伤口,凄惨地笑笑:心死的人,还怕伤口的疼痛么?我走到门口,看见,那片花海。
白衣女子坐在花海中央弹琴,夏日的微风拂过她的漆黑长发,不带一丝世俗,那么清高,好像不属于人间,阳光正好,洒在花海上,她在百蝶飞舞中徜徉在她的世界。琴声中,我听到属于她的一份宁静,我不禁自惭形秽,暗想:我身为明道宗人明道一生,虽困在这个情字,但是和此女相比,到底是天差地别。
“或许,我真的逃离了人世,来到仙境了吧?”我喃喃。
曲终,我看到她回过头来,看到我,轻轻的笑了。我内心一动,清澈的眼眸如秋水一般,我看的痴了,忘记胸前的剑伤,竟冲她笑了。
“我叫,南陌。”
这是我听过最美的名字,也是我如今听到会心碎的名字。
“在下洛癫。”我抱拳以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她轻轻摇头,说道:“无妨。”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好向她浅浅一笑,回到床上静养,南陌也没有来看我,门外又响起琴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江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想到了这句诗。
难道我还要再一次为情所困吗?我苦笑,当真是无愧于“癫”字。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正想着,突然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是南陌。此刻她正笑着看向我,“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我脸一红,随即想起洛绮,面色又阴沉下来,冷笑道:“是啊,要不然这剑伤何来?”
“她既然喜欢你,又怎会害你?”南陌一脸迷惑地问。
“江有游女,却不可求思,反而提了剑来杀你,这便是我的故事。”
显然,这个姑娘完全没有明白我所指,却道:“那公子不如等剑伤痊愈后再离开这里吧。”
我点点头,心道:有些事情永远不能躲避一世,等我箭伤痊愈后,便是去面对他们的时候吧。
从此,南陌日日照料着我,有时也和我讲论诗文。夏季多雨,经常便是某个午后,或是早晨,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她抚琴,而我在一旁吟诗,雨声如玉碎,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我见门外花朵在雨中轻轻摇曳,她说,雨水是天空的眼泪,所以我看着天空的眼泪落在泥泞中,翻起的水花不带一点尘世的污泥。我一时沉醉,只觉此生都不愿离开这里了。
日子一久,便难免生情。我不愿回想洛绮的事情,但是,我却不那么恨孙灼了。谁爱谁不能是谁的过错,要怪只能怪痴心的人不能从泥泞中自救罢了。况且,现在我是有南陌的。她也深深地爱着我,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而我亦如是。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一身黑袍的人来到这里,把一切都打乱了。
“洛癫,这是我父亲。”南陌向我介绍。
我不禁一愣,长时间看南陌自己呆在这山上,我还以为她是孤儿,又觉得不便提起,便没有再问。现在看见他的父亲,随即苦笑拜了下去:“岳父大人。”
那黑袍男子扶我起来,笑道:“还未成亲,不用叫岳父大人。”
我嘿嘿笑了笑,道:“早晚的事儿嘛……”
黑袍男子也莞尔,问南陌:“你可跟他说了为父是谁么?”
南陌摇摇头。黑袍男子微微皱了皱眉,跟我说:“你过来。”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跟了上去,他走到一个离南陌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既然陌儿没有告诉你,那我告诉你,我是南殇子。”黑袍男子很郑重的说,“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不过不打紧,我不会干涉我女儿的婚事,只是两点,一,陌儿的娘走得早,陌儿从小就住在这山上,没见过多少人,也不了解人情世故,单纯得很,你要是敢伤害她,我一定不放过你。”
“不会的,岳……前辈,就算让别人杀了我我也不会背叛或伤害南陌的。”
南殇子点点头,继续道:“这第二点便是你若娶了陌儿,不能再同你之前的人来往。”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南殇子长叹一口气,“或许你不知道我,但是你的师父,比你老一辈的人一定听说过我,早些年间,我的罪过太深了。你不伤害陌儿,不代表他们不会伤害。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我愣住了,我想起之前师父的教诲,同门间的玩闹,还有师哥每一次在我失败时激励的眼神,我犹豫了。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要一个答案。”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我想选择南陌,想与她此生在这里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世间的烦扰和我们再无关系,可是,师父呢?师哥呢?就算我不考虑洛绮——虽说我也不想考虑她的感受,他们这么多年来待我恩重如山,师父从小就教导我有恩必报,这样岂不是让我做一个不仁不义的人吗?若让我放弃南陌。。我不忍,也不想。我深知,如果接下来的岁月里没有南陌,我的每一秒,都会像死水一样没有生机,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我该选哪一个?
那日夜晚,我久久不能入眠。站在花海中,月光寒冷得能冻结我的心。南陌向我走来,淡淡的说:“你有心事。”
我苦笑:“是的。”
“是爹爹跟你说了什么了么?”
“嗯。。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我不想骗南陌,但是又不想告诉她实情,“陌儿,你还能离开我吗?”
南陌瞪大眼睛看着我,一眸秋水好像泛起一阵小小的涟漪:“嗯,我想这一生都离不开你啦。”
我心里一酸,恨不得马上就拉起她的手,说你父亲给我的选择,我选择你。但是,理智和仁义告诉我,应该离开,承受自己曾犯的错。
“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怎样?”
“只要你记得就好。天涯海角,都不可相忘。”她极其认真地看向我说。
我心下感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陌儿,你能再为我弹一曲吗?”
南陌拿出古琴,坐在花丛里。三清妙音,就像月色一样动人,只是,我如今的心思却不想从前那样自在了。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我做好决定了,如果说此生必需要辜负一些人,我宁愿自己万劫不复。况且听南陌的语气,她对于我的离开或许会伤心,但并不会十分痛苦,只要求我记住,可是我又怎会忘记呢?
三天的时光,我加倍的珍惜,可是越珍惜,时光就好像过得越快。南殇子又来了,“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流着泪,向南殇子一拜,“遇见南陌,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可是我身边还有很多对我恩重如山的人,如果必须选择一方辜负,我愿意选择人更少的那一方。”
“所以,你选择了辜负南陌?你为了她连尘缘都无法割舍,南陌算是看错你了。哼,世间之人果真个个恶心至极。”黑袍男子还是面无表情,他转身去找南陌了,“记住,你要是胆敢泄漏这里情况的一个字,我便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