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涯刚闭上眼睛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是他只感觉刚睡了一会儿,就被柳玄叫醒了。
“我们该走了,去参加摔跤大会。”
潇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日中。”
“嗯?!”潇涯登时变得清醒了,睁大眼睛看向柳玄,“我怎么感觉我刚闭上眼睛就被你叫起来了?”
“你太累了......”
潇涯苦笑着背好那把剑,站起来走出蒙古包。
外面果真已经是阳光刺眼,灼热的日光从那壮美的云缝里投射出来,虽然已经入秋,可是还是带着一丝炎热。潇涯听见远处有人群的喧闹声,想必应该是摔跤大会的地方,于是便顺着声音赶了过去。好在声音比较大,加之又不是很远,所以二人很快就到了。
此刻这里已经围着很多人,可汗正坐在一个高台上很和蔼地看向台下,阿日善却独自站在很远之处和她的那匹墨寒不知说些什么。台下有两个人在摔跤,一个是个精瘦汉子,黝黑的皮肤显得有些苍老,另一个正是张允,此刻二人正在对峙。潇、柳二人站在外围,完全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只见那汉子突然猛地一冲,想是先发制人。可张允则不退反进,一步向前迈去以一双肉掌直接那汉子的凌厉攻势。只听“碰”的一声,那精瘦汉子被张允一掌打翻在地,疼得直呲牙。不过他也算是个人物,慢慢站起来很敬重地向张允略一抱拳,退了下去。
在这欢呼声中,一个彪形大汉站了出来。那欢呼声瞬间变成了唏嘘,虽然他们说的都是蒙语,但潇涯还是从语气中听出了他们的惊喜和兴奋。
“巴特尔!巴特尔!”潇涯猛地听到了这一句,内心一惊,踮起脚来想看看战况,却奈何人群实在把赛场围个结实。
这时,托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站在他身边朗声说了一句蒙语。只见密集的人群让出一小道,托雷微笑着看向二人:“可汗见您看的辛苦,请接纳可汗一番好意。”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走进去观赛。
潇涯看向可汗,此人正微笑着向二人示意,潇涯郑重地一抱拳,带着柳玄就走了进去。
此刻场内的斗争处在白热化阶段,巴特尔膂力惊人,张允无从进攻,但却更加敏捷,招招式式大有崆峒派的灵动之气,一时巴特尔也耐他不得。张允打着持久战的心思,想在耗竭巴特尔体力然后一击制胜,但巴特尔虽说看起来五大三粗,这些小把戏却看在眼里,假装力竭,卖了个破绽,张允求胜心切,见状毫不顾忌地一拳打向巴特尔。却见巴特尔一扫刚才的颓废之态,冷笑着找了他一个破绽直接把他绊倒。张允脸上通红,但还是站起来向巴特尔致意,悻悻地退下场。潇涯暗想果真不愧是兄弟俩,狡猾倒是个比个的厉害。
人群再次喧闹了起来,这时奚游晟突然站了出来,用汉语朗声说道:“今日我二人技不如人,巴特尔果真英雄,在下心服口服。”他顿了顿又看向可汗,“只是木逸絮安二人还未曾比试,在下斗胆,恳请可汗允许我二人能再战木、絮二好汉。”
托雷把这些话翻译了一遍,可汗笑着点了点头,对托雷又说了些什么,却听托雷道:“我可汗正有此意。四位可以使用兵器,但比武请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奚游晟一张马脸微笑着看向二人。
潇涯内心不适,实在是厌恶这一张嘴脸,但依旧硬着头皮道:“在下求之不得。”
“那好,”奚游晟拍拍手看向柳玄,眼中露出战意,“在下想先与絮安交手可好?”
草原上的风吹过柳玄发梢,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漠,只是很平静地看向奚游晟,黑色的眼睛里隐匿了一切情感。他身后背着圆月弯刀,走向奚游晟。“随你。”
奚游晟舔舔嘴唇,也不多言,向后退了一步右手一甩,一个宛如蛇一样的青绿色长鞭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空之声。“赐教。”他右手一震,长鞭像一条攻击猎物的毒蛇,呼啸着直攻柳玄面门。
柳玄不敢怠慢,侧身闪过这一击,谁知那鞭子好像有灵性一样,看见他向后闪退,鞭梢倒卷着就收了回来,眼看着就要勒住柳玄脖子时,却见寒光一闪——圆月弯刀出鞘——直接将此鞭末梢断为两截。柳玄就在砍断这长鞭后,隐隐闻到一丝腥味,他目光一凝,随即冷笑着看向奚游晟,“武功不错,就是兵器太狠毒了些。”
奚游晟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正人君子应有的姿态:“此鞭名曰青蛇鞭,乃我多年前于蛇岛觅得之宝。在下也觉得太过狠毒,今日絮大侠若能将此鞭一刀两断,倒也了了在下一件心事。”
此刻二人嘴上不停,打斗却愈战愈烈。柳玄本想隐藏实力,怎奈这奚游晟步步紧逼,好像就是要逼他使出十成功力似的。索性柳玄也不再顾虑,刀光闪动,身形只能看见一片黑色的残影,和那诡异的青色长鞭交织在一起,使人感觉一股寒气逼来,连叫好都忘记了。
潇涯看着心下着急,也不知这奚游晟有了什么奇遇,还是当时围攻柳玄时故意隐藏实力,短短几日,就能和柳玄几乎打成平手。他紧紧盯住二人,看起来那奚游晟虽是鞭法诡异,但还是比之柳玄略逊一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奚游晟渐渐势弱,柳玄知其生性狡诈,却仍不敢懈怠。奚游晟把鞭子突然甩向空中,青蛇鞭猛地一震,直挺挺地变成了一根棍,只见他拿着长鞭的这一头狠狠砸向柳玄。柳玄早有防备,此刻硬是举起圆月弯刀迎了上去。只听“碰”地一声闷响,两件兵器砸在一起,奚游晟面色登时一白,柳玄也忍不住后退几步,抑制住喉头涌起的鲜血。奚游晟看着柳玄吃力,嘴角勉强泛起一股狞笑,一根暗红色的针从青蛇鞭上射出,就像蛇吐出它罪恶的信子一样,柳玄避无可避,直接被射中胸口。这一过程极为隐蔽,就算是眼力再尖的人也需要全神贯注才能看清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股无力感袭来,柳玄感觉全身的内力渐渐被封住,再也抵挡不住长鞭的压力。谁知此时奚游晟也一跃收势,跳到数米之外向柳玄抱拳:“絮大侠武功惊人,在下不是敌手。”
四周人群登时沸腾了起来,大声叫好。可汗坐在台上,眼中露出一丝欣慰,显然,他完全没有看出来那种种端倪。
柳玄虽说感觉内力无法调动,但还是可以正常站起来说话的:“承让。”他此刻焦虑于不知他玩的什么把戏,无心与他多说,转身走向潇涯,握住他的手腕。
潇涯一愣,感觉柳玄这一捏看似很用力但却对他来说毫无感觉。他看向柳玄,眼里充满疑惑。
“内力被封住了。”
潇涯心下震惊,之前的计划不得不因此推后,他将内力通过他的手传送给柳玄,只感觉对方那里就像是一个黑洞,好像永远也填补不完。他倒吸口冷气,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张允朗声道:“请木逸大侠赐教。”
他心下愤怒,但还是轻轻一笑道:“赐教可不敢当,但请张大侠手下留情,莫要让在下太过丢脸便好了。”
张允嘿嘿笑笑,“岂敢,木大侠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在下都久仰大名,怎敢让木大侠丢脸?”
潇涯见他提及人品,脸色一白,耳边柳玄轻声嘱咐:“我已经暴露真实水平,你若隐藏了你的武功必会使人起疑,你只小心应付,切记不要因我意气用事。”潇涯点点头,拔剑出鞘。“你刚才已和巴特尔交战,体力上我自然占了你的便宜。我便让你三招,三招内我绝不还手。”
“木大侠既然诚意相让,在下却之不恭了。”说罢,张允提剑翻身刺向潇涯,“木大侠小心了,这第一招乃我崆峒派武功’绵里藏针’。”
剑影凌乱,一时寒光逼人,令人不知其下一剑会从哪里刺出,一看便知此人绝对是崆峒派的高手。潇涯不禁大喝一声:“好!”他眼中战意愈浓,脚下连退,每每在就要中剑时很巧妙地躲过,“你这绵里藏针功夫不错,只是你还是暴露了你的剑招。”
“敢问其方。”
“绵里藏针讲究棉里要’藏’好你的针,可惜你的针有些锋芒毕露……比如这一下,你就要刺我左臂。”张允的剑在这一句话音刚落之时正向潇涯左臂刺去,潇涯闪身躲过,正在一旁微笑着看向他。他脸上一红,不再使用这一招式,手上也不停歇,又道:“这第二式是帘卷西风。”
张允的剑呼啸着,好像古道西风呼呼作响。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令人猝不及防。
潇涯不敢怠慢,这帘卷西风一式他年轻时便有所耳闻,如今崆峒派掌门便是凭这一式扬名立威,其威力之大,如此可见一斑。“木大侠,你若再不还招恐怕应付不来啊!”张允话中有了一点挑衅的意味。“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你这剑招未免少了点诗意,不若我吟诗相对倒也是乐事一件。”
“若木大侠还有闲情吟诗,在下到愿意奉陪。”张允内心冷笑,心说这潇涯未免太过托大,不去还招倒是他意料之中,谁知他竟然要求吟诗,能做出此举的若不是疯子,便是自寻死路。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近却……诶?是什么来着?”
“无!”张允暗自皱眉,颇为不屑。明明连诗句都背不全,却还要卖弄风月。
“啊,是了!张大侠果真饱读诗书!”潇涯笑笑,继续说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东窗……什么凝残月来着?”
“未白……”
“哦对!就是未白……诶呀早年背的诗全忘了。”
此刻二人嘴上不停,手上打斗也不停,剑风呼啸,飞沙走石,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大声叫好。柳玄在一旁看着潇涯,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什么似的,一边的嘴角轻轻上扬。
“呃,最后一句啦……千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
“将!不是千军!”张允实在忍无可忍,几乎大声向潇涯吼道。
谁知潇涯不怒反笑,拍手笑道:“没错!就是吾为败将!”
四下里人们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张允之前说的话,连起来可不就是“吾为败将”四个字!顿时四周哄堂大笑,张允脸色阴沉:“你竟然戏耍我!”
“不敢不敢。”潇涯虽然这一式看起来应对自如,其实很多次他都险些被逼的还手,完全是倚仗着轻功在左闪右避,他也不禁暗叹:潇涯啊潇涯,你自以为参透明道经便少有敌手。明知当年崆峒掌门仅凭这一式扬名,还如此托大,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了,下回却不可如此大意。
“这第三式,是在下自创招式,融汇了各家之长,叫作牛毛春雨。”张允深吸一口气,剑法忽变,只觉一把长剑瞬间消失,只剩下剑柄在挥动。潇涯心下吃惊,凝目一看,才发现一道很细的寒光挥动,原来是此人把剑侧了过来,使人只能看见剑的侧影,并且很细,若不仔细观看绝无可能发现。不过要掌握敌手的视线角度才能确定剑的偏转角度,可见这张允为了这一式不知试了多少遍才做到这一地步。此人赤手空拳只能说是武功泛泛,但一加上武器就如虎添翼,功力大增。
正思索间,张允剑光直逼潇涯面门,潇涯心里一惊,转身闪过,但还是被削去了一片衣角。潇涯深感此招厉害,若不拔剑必败无疑,只好硬着头皮道:“三招到了啊,我要还手了,你小心!”
张允也不搭话,再次反手挥剑而上。潇涯把身后的剑拔了出来,感觉到里面的器灵隐隐有了一丝波动。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四周如银丝般的剑光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将剑法变得更快来防御。
此剑招厉害之处不在于剑法,而是在于剑变得无形。每一条银丝就是一把能置人于死地的剑刃,潇涯只好先发制人,第一招便使出了鲲鹏图南,振得四周剑光闪动,张允的帘卷西风和他一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渐渐潇涯略占上风,此刻张允也被逼的无心偏转剑锋,招式恢复了正常,只是接着潇涯的剑法手忙脚乱。突然,潇涯一式极为普通的剑法径直向张允喉头直刺过去,他料到这一招他必能轻松应对,只不过他却想利用庄周梦蝶的精髓加以改变,使张允猝不及防。谁知正当剑刺过来时,张允刚想闪身躲过,却不知为何突然像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只剩下眼中尽是惊惧,盯着迎面刺来的剑。
潇涯内心大叫一声不好,连忙收势,却已经来不及了。剑径直刺入张允喉咙,发出“咯咯”的响声,他一脸怨毒地看向潇涯,一口鲜血喷到潇涯脸上,染红了他的白发。这事说起来好像过了很久,其实只是一个瞬间,张允那一刹那的停滞,除了潇涯,再无人能感受到,整个过程就像潇涯有意刺死了张允一样。
“张兄——”奚游晟声嘶力竭地喊道,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张允,丑陋的马脸上涕泪纵横。他抱着张允的尸身好像痛不欲生。
潇涯愣住了,他感觉到脸上头发上的鲜血在一滴一滴地掉落,他不是被吓到了,只是因为张允一死先不说之前的计划几乎全盘崩溃,自己已经陷入了众矢之的。
奚游晟瞪大了双眼,两颗枣核般的小眼睛流淌着汹涌悲伤的泪,向他怒吼道:“潇涯!杀人灭口的卑劣行径,你以为你杀了他你就可以瞒过天下人吗?!你当年杀妻弑师,全宗上下九十六条人命还有孙灼府无数之人都惨死你手,你杀了我啊!这样就可以堵住我的嘴,像张兄这样永远保守你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