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涯被托雷抬了出去,走到之前给潇涯他们准备的蒙古包,却根本没有停留直接走向下一个蒙古包。潇涯心想:看来这间蒙古包的确不是给人住的,难怪那门那么破旧,估计是被这些药腐蚀的。托雷一直抬着潇涯到了另一个在大蒙古包后面的一个地方,这个蒙古包看起来就敞亮多了。托雷一脚踹开门,把潇涯往里一扔,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声关上门就走了。
潇涯后背吃痛,心里也是暗骂那个托雷。慢慢坐起来,黑暗中,摸索着点了一盏灯,突然发现角落里正安静地躺着一个黑袍男子,着实吓了他一跳。细看这黑袍男子身影,才长出一口气——此人运来就是被他打晕的柳玄,那把圆月弯刀和自己的剑也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潇涯刚才那一手情急之下的确下的很重,他看柳玄后颈都肿了起来。“完了,要是我这么一不小心把他真打死了怎么办……”潇涯心下一急,连忙把手探在柳玄鼻下,感觉到很微弱的气息流动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种晕厥掐人中是不顶用的,只能靠他自己醒来。所以潇涯索性不管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躺在刚才自己爬起来的地方,灭了油灯,眼睛保持像之前一样那么呆滞地一动不动。他是怕托雷和可汗再来看他,到时候发现他醒了那可真不是说着玩的。
就这样静躺着,他心里也不能平静。那可汗还说让我们明天和他们的人比试一下,虽说我二人武功高强,且不说有张允奚游晟二人一旁虎视眈眈,单就是那个巴特尔看来也绝对不容小觑,更何况可汗的武功一直都没有显露出来,更像一个没学过武功的汉子。不过怎么可能呢?能和司徒铭志做朋友的人岂是泛泛之辈?若说当年我都没有资格跟司徒交手,那如今就算这可汗比起司徒武功稍逊,我就算加上柳玄估计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我们还不知道他这里其他人的功夫怎样……还有炽雀的人怎么和崆峒派的人走在一起了?炽雀行事隐秘,做的都是黑道上的活儿,崆峒名门正派之人怎会和炽雀勾搭?要么是张允不知道奚游晟的身份,要么就是张允叛变了。这一个傍晚疑点太多,使潇涯不得不小心谨慎,而自己真正的事情却是盗取还魂丹。这还魂丹处于正对着云眼的位置,也就是说在那个大蒙古包里。可是那可汗如此小心,多半每天都守着那个还魂丹,想从这个老狐狸手里偷,恐怕依如今的形式只能利用可汗和奚游晟张允三人的猜忌了。这些人都生性多疑,我再从中做梗搅和一下那当真是......满城风雨,暗潮流涌,危机四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剑拔弩张,不知其可......
潇涯正想着发笑时,突然他敏锐的听觉告诉他有人在朝这里走来。步子很正常,不轻不重,踩在草上虽说没有多大声音,但是还是被潇涯捕捉到了。他连忙恢复了无神的状态,只感觉门被推开了,可是那个托雷之前也没有把他扔得很靠里,脚就放在门边上,此刻门推开了,正好打到潇涯的脚,那人再一用力,潇涯就被门带着脚连着身子一块往旁边挪去。潇涯现在最讨厌的人估计就是托雷了,内心咒骂: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把你抛着玩。
他还不敢扭头看看来者是谁,只感觉一只很软的手拍着他的脸。“喂,醒醒……”这手虽软,可声音竟然一点也不软,而且很生硬。潇涯在余光里看到来者的模样,正是之前那个一身红衣的阿日善。他一看是那老狐狸的女儿,更不敢动了,心下以为此女定是老狐狸派来试探我的。
阿日善看他不醒,一怒之下狠狠踢了他腰部一脚,扭身出去。潇涯腰部吃痛,咬紧牙关勉强忍住才没呼出声,心里嘀咕这女人不知捣什么鬼。但想到她这一走没准还要回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潇涯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以后,一桶水哗地就泼在他身上。潇涯都快骂出来了,但还是强忍住假装被泼醒的样子,迷糊地摇摇头,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
他看向阿日善,皱起眉头,草原天气冷,更加上他们来的时候就是傍晚,折腾了这么久此刻已经是深夜,泼在身上的水使他不停地打着寒战:“姑娘这……你……”
“我父亲给你下药来着,看你是不是坏人。现在被我泼醒了。”阿日善还是一种感觉跟潇涯有深仇大恨似的,几乎一个字都不想和他多说。
“那......敢问姑娘你父亲判定出我是不是坏人了吗?”潇涯苦笑着问。
“你不坏,但也不确定是不是好人。他让我来转告你,明天有一场摔跤比赛,按你们中原人话说应该是比武大会,他希望你们能参加。”
“那有什么规定吗?摔跤这东西我可不会啊。”
“谁双肩先着地谁就输了,没有什么特别规定。”
“我......好吧,请转告令尊,我二人必当尽力一搏。”
阿日善点点头,刚想离开却突然停下了,“你明天……小心巴特尔。”
此女刚才对潇涯“水脚相加”,他虽不以为意,但是此刻她却来提醒他,潇涯心中一动,报以一个很友善微笑,意思像是说:不用担心,我自由分寸。
阿日善走了,潇涯终于长舒一口气点起油灯。潇涯身上的水还没干,关上门他仍感觉寒气逼人。草原上本身就天气寒凉,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运转内力,才使得寒意渐渐退去。想到柳玄仍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调动内力御寒,只好把柳玄抱起来放在油灯附近,整个蒙古包里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被褥之类。潇涯苦笑着摇摇头,暗想这鞑靼都不用被褥的么?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只好把身上这件好不容易用体温暖了过来的上衣脱了下来,盖在柳玄身上。
此刻虽然已是深夜,潇涯赤着膊依旧毫无睡意,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他此刻身处龙潭虎穴,使他的神经紧紧地绷着,刚才的情形足以证明要是一个不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现在一定要想一种方法,以最快的速度得到还魂丹然后离开。
潇涯盯着油灯里昏黄的火焰,思考着一个缜密的计划……
一夜无眠,油灯里的油也早已耗尽,而潇涯仍睁大着眼睛,眼里满满的血丝,却散发着异样的神采。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然后脚下一软又倒了下去——他坐了一晚上,猛地一站腿上酸麻无比,眼睛也是突然一黑,这一站让他实实地摔了一跤。但他的眼睛里仍充满着激动之色,只是因为他想到了,他想到一个比较可行的方法!虽说这个方法比较冒险,但是却值得一试。潇涯一时也站不起来,索性就躺在蒙古包里,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这个计划,确保没有什么疏漏之处后,他才慢慢地站起来,虽说腿部仍旧酸麻,但已经比之刚才好了不少。
潇涯推开蒙古包的门,一股清冷的空气袭来,他顿时感觉一股寒意,才发现自己仍旧是赤着膊的。此时天还是蒙蒙亮,门前的草上结了霜,风里带来些露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很是好闻。潇涯左右一看好像很多人都还没有醒,也不在意此刻衣着不雅,抻了抻腰,深吸一口气,想起辛弃疾写过的一首诗,忍不住轻吟:“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一个清脆的接道。
潇涯向着声音来源望去,却发现阿日善站在一匹四蹄是墨色的白马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姑娘不是中原人却懂得这些诗句,当真难得……”
阿日善取下马背上的毯子扔给潇涯,道:“你起的这么早,是嫌包里太热了么?”
潇涯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遇见她甚为不妥,暗叫一声惭愧,顺手接来毛毯披在身上。“姑娘不也起得很早么……”
“早上人少。”
潇涯略一皱眉,问:“难道姑娘如此避讳见人么?”说着指了指那匹白马,“宁愿陪着这匹马?”
“哼,马可比人好得多啦。”阿日善冷哼一声,颇为不屑,“最起码它们不会尔虞我诈,互相残杀。”说着她还用手拍了拍马的脖子,为其梳理着鬃毛,神情很是亲密。
“这马倒是神骏……只是姑娘骑马不用马鞍么?”潇涯看这匹白马身上只有刚才阿日善抛给他的毯子,心下奇怪,不禁问道。
“它有自己的思想,不应该被我束缚。”阿日善很认真地说,“我和墨寒是平等的朋友关系,它不应该被套上有着奴隶的标志的马鞍。”
这还是潇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他一直以为马生来就是应该被人所驯服,它们的职责就是如此。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把出生当作朋友一样对待,虽说世上爱马之人很多,但是他们只是爱惜马,却不是真正的把马当成朋友。潇涯略一抱拳,道:“受教了,敢问姑娘可有汉文名字?”
“明月刀。”
潇涯失笑道:“莫不是姑娘寻在下开心?姑娘怎会名叫明月刀?”
阿日善显然有些不悦,语气也生硬了不少:“我为何要骗你?我就是叫明月刀,只不过是因为我父亲见我母亲第一面,她正背着一把明月刀在花丛里对他笑。父亲说那个场面是此生见过最美的。”
潇涯心里暗想:就凭那个老狐狸能如此深情?但还是笑着说:“原来如此,姑娘这个名字倒是别致得很。”
“哪里比得上你的名字,木逸……哼,名字还挺矫情。”
潇涯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你要是知道我真实姓名恐怕要觉得更矫情。“那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一个人的清净了,告退。”潇涯向阿日善略一抱拳,披着毯子反身进入蒙古包里。
阿日善也不回答,拍拍那匹名叫墨寒的白马脖子,翻身上马。那白马好像有灵性一样,欢快的鸣叫了一声便向前走去。
再说潇涯回到包里,把披在身上的毯子盖在柳玄身上,又把柳玄身上自己的青衣再次套上。他找到自己的那把剑,仔细地端详着。
从离开风魇后,他还一直没有体会那个被封在自己剑里的器灵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可以听我的话?”潇涯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不可思议,但想到风魇的身份,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大喝一声“出鞘”。
然而那把剑并没有什么反应,潇涯皱紧眉头,拔出剑来随手挥了一式,感觉还是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剑的重量都一点没变。
“器灵这种东西,只能你和它心意相通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潇涯闻声猛地一回头,发现柳玄已经醒了,此刻正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我晕了多久?”
“只有一晚上。”
“竟然有一晚上......”柳玄无奈的看着潇涯,“以我的体质都能昏迷一晚上……潇涯,你下手太重了,如果我是其他人,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潇涯从未想过自己惊慌之下下手竟然这么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十分抱歉地说:“我也是一时心急,怕你着了他们的道儿。”
“那你怎么会平安无事?”
“这个味道和我在明道宗失去心智之前闻到的一模一样,它现在只能激起我的回忆和瞬间的清醒。”
“他们后来把你怎样了?”
潇涯把从他昏迷后的情形一一告诉了柳玄,包括自己的那个计划,当然除了今早和阿日善的对话。
柳玄沉吟半晌,说:“现在我们的目的想必奚游晟他们也并不知道,也可能猜测我们真的是来投靠他的。你那个计划值得一试,但还是有不可预知性,我想今天的摔跤比赛不可锋芒毕露,一定要看似竭尽全力却有所保留。”
潇涯点点头,又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器灵又是怎么回事?”
柳玄站起来,说:“你和它多磨合就好了,今日便是摔跤比赛,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暴露出你的器灵,不过想必他也不允许带武器,除非让我们对战奚游晟二人。”
“那我们应该是胜二人还是败给他们?”
“你稍逊一筹,我险胜。”
“好”潇涯把剑收回鞘内放在一旁,“我想我还是先休息一会儿,今日恐怕不会好过……”
柳玄也活动一下身骨,“你去吧,我守着。”又淡淡地说了一句,“下回下手注意轻重。”
“放心吧,不会有下次失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