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扬的八位亲人按照东、东北、北、西北、西、西南、南、东南八个方位在一张圆石板上站着。
圆石板暗灰色,在正中间有一个刻着道教阴阳鱼图案的圆,其他的部位按照八方平分,每一放上面都刻着奇怪的符号,年代久远,在陈家村没有人能在看懂这些符号的意义,可是狰狞的兽物的头颅,现在依然是栩栩如生,让人胆寒。
圆石板放在陈家村祠堂正屋的正中间,阴阳鱼的上方,就是对照着屋顶的地方,也有一个一样大小的阴阳鱼。
祠堂正屋的南墙上挂着陈家先祖的画像,一个白发老人端坐木椅之上,腰背挺直,目光深邃。陈家村的其他人在陈老先生的带领之下,不论男女老少,全都跪在下面。
“磕头。”陈老先生大喊,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一连磕了三个之后,陈老先生站了起来,走到供桌前,点香鞠躬。
“老祖宗,你的后代有难了,现在寻求您的指点保佑,希望老祖宗没有忘记您受难的子孙呀”陈老先生声音不大,可是祠堂中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老祖宗,您没忘记您受难的子孙呀。”所有的人都大声重复着这句话。
烛影瞳瞳,蜡油的气味混扎着檀香味,模糊了陈家祖先的壁画。
陈扬的八位亲人每人将自己的手指咬破,然后将手指血滴入到阴阳鱼之上,没有任何的血滴溅起,血珠也没有摔碎,而是聚成一团形成一个更大的血珠,之后大血珠分成两部分,慢慢地向阴阳鱼的眼珠处移动,直至将其完全覆盖。
阴阳鱼像是有了生命,边缘部分的圆圈猛然发出红光,直射屋顶上阴阳鱼的外围边界,眼珠之上更是形成两道浓郁的赤色光柱,只是一瞬,石板上阴阳鱼的光彩就全部消失。
屋顶之上阴阳鱼的光彩还在继续,边界之上的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像是在屋顶上有一个燃烧的太阳一般,红光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才逐渐消退了下来,屋顶之上阴阳鱼的颜色变成了赤红色,像是一块宝石镶嵌在了上面。
陈老先生取出一张黄纸,慢慢在上面写着“陈扬”两个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老先生的身上,陈老先生虽然年老,但是衰老的身体这个时候却好像蕴含着巨大而又内敛的能量,陈家村几百年的气运都汇集于此。
陈老先生站起来将黄纸放到石板阴阳鱼上面,之后黄纸慢慢上升,在半空中漂浮,“陈扬”两个字逐渐变红,像是用红色的血写成的,黄纸的颜色抑制不住红色的外泄,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此,但是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只有红色的“陈扬”二字,又好像“陈扬”二字没有任何地依托,凭空在半空上浮。
二字上浮的很慢,但是众人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每个人的头都随着黄纸移动,每个人的内心都在吊着。
陈河在一边跪着呆呆看着这神秘的事情,他只是听说过祖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没有想到祖术就是这个样子。
黄纸上升,完全覆盖在阴阳鱼之上,黄纸上除了陈扬二字之外,所有的部分都开始燃烧,化成灰烬,纷纷扬扬地落下。
“啪”,像是鱼跃出水面又落进水里时身体击打水面的声音,又像是水面因鱼跃出又落入时的破裂声,声音清脆地在每个人的内心中想起。陈河抬头看向屋顶,猛然看到阴阳鱼睁开了双眼。
“大地失去太阳的普照,终将陷入万古长夜。”
“树木失去春雨的滋润,终将枯死成朽木。”
“田地失去河水的灌溉,终将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乳虎失去母亲的奶水,终将哀鸣终日,无所寄托。”
“子孙失去祖先的指引,终将如同迷路的羔羊,失去回家的方向。”
“神明的祖先,现在您的孩儿——陈扬,迷路在了旷野,希望您能指示他回家的路,让他在您的怀抱里,在您的保佑下,继续成长。”
陈老先生跪在地上,高声颂毕祭词,双臂向前跪在地上,连续做了三个,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顶的阴阳鱼。
“陈扬”二字附在屋顶的阴阳鱼之上,像是夜空之中的星,吸引着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阴阳鱼好像在族人的祭祀之下,有了生命,成了活物,开始转动,“陈扬”二字也融入其中,在其中拉扯成为太极形状。
陈老先生的内心翻滚,他知道这是开始有结果的征兆,也知道了祖先仍旧没有忘记他们这些挣扎在北方的子孙。
他想起来了自己小的时候跪在一边看更老的人请祖先的情景,那次和这次一样,也是阴阳鱼转动,像是在水中嬉戏一般。可是这次,让陈老先生心中不安的是,阴阳鱼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色彩越来越红,好像一不小心就能从上面掉一个血盘下来。
不仅仅是陈老先生,其他人也是一样,虽然请祖先在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看,但是阴阳鱼转动时发出的飒飒风声,以及突然间从上面掉落下来的一滴血,都陡然增加了不祥的预感。
陈扬的八位亲人还在地上阴阳鱼的八方之位跪着,陈天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要碎掉,自己虽然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但是却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和顶上阴阳鱼一块快速转动,其实不仅仅是陈天华,陈扬的几位叔叔还有堂哥也都是一样的感触。
“哗”,众人又好像听到声音,只不过在这小河边发育的村庄再也想象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情景,但是陈老先生知道,他到过大海边,看过风雨盈满天地,怒海波澜万丈的情景。
他知道这是大海发怒的声音,也是阴阳鱼纵横大海波涛的力量。
他跪拜的更加虔诚,内心也更多了敬畏,不仅仅是敬畏自己的祖先,更是敬畏大自然。祖先再强大,强大到死后仍能福荫后代,但是终究是成为了一抔黄土,只能通过器来帮助子孙,可大自然不一样,大自然才是永恒的,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的。
陈天华咬着牙硬撑着,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成为一团碎肉,血肉搅合在一起模糊不清,“啊···啊···”细微的呻吟声从嘴里面发出,汗珠落下,滴在地面,摔成几瓣。
屋顶上的阴阳鱼好像是有了结果,“陈扬”从里面剥落出来,不过并没有形成字体,而是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村前面的小河,线条蜿蜒不长。红光开始从陈家村的地点出发,在弯线上流淌,一直流到陈扬所在的地方。
陈河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颤动不已,他听过一些古老的传说,但是当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虚假的,就连自己也是虚假的,世上的一切都好像是一个骗局。
陈老先生跪在地上,想陈家祖先磕头致谢,陈天华就在结果出现的一刻,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陈家村的所有人都走出了祠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种敬畏,对祖先的敬畏,也有一种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强大的祖先保佑。
没有任何的等待和迟疑,陈老先生立刻组织了几个青壮年,一块赶去祖先指示的地点。
一处布满水草的河面。
水草拥堵在一起,横断长河,太阳下的曝晒,上层的已经完全被晒干,还不时有从上游流下的水草堵在上面。
“既然祖先给我们指示扬子在这里,我们就在这里打捞吧,希望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陈老先生吩咐着旁边的几个人。
几个人走下河半坡,正准备脱衣下河,一个明眼的人,猛然看到河边水里有一个鞋子飘着,就喊道:“你看那只鞋,是不是和昨天从河里捞上来的那只很像?”
几人急忙将那只鞋给捞上来,“像,你看着上面绣的小虎,和昨天那只一模一样。”和陈扬家关系较劲的一个男子说道。
“唉。”陈老先生叹了口气,“那就在在旁边开始吧。”
几个人下河,在鞋子的周围开始摸索,“这,这”一个人大喊道,只见他用力地从水中拉出一个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人的手上,等到东西出水的时候,所有在水里的人都赶紧往这个人的身边靠拢。
这东西不是其他,是惨白的手掌,被水泡的发白、发粉,在太阳底下,白的完全没有任何血丝。
几个人从这手掌开始,一直往下,直到将整个人从水底抬了出来。
“是扬娃子。”其中一个人悲伤地说到。
陈老先生看着泡的变形的面庞,将自己的外衣给脱了下来,盖在了上面,然后挥了挥手,“抬回去吧。”
几个人抬着陈扬默默往回走着,太阳毒辣,天气热人,陈老先生走在最后。
在村头早就已经站了一群人,陈扬的母亲站在最前。
看到几个人抬着一个人出现在了视野,陈扬的母亲率先扑了上去,一把将衣服揭开。接着人们就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整个人扑到了陈扬尸体上面,双手捧着陈扬的脸,不说话,只顾一个人哭着,眼泪滴到陈扬泡粉的脸上,像是一滴雨落在禾苗的叶子上。
“儿啦,儿啦,你怎么就这走啦?你怎么留下你苦命的娘就自己走啦?”陈扬的母亲在向自己的儿子哭诉,嘶哑着喉咙。
其他的人也全都围在了陈扬尸体旁边,所有在场的人无不掩手哭泣。
陈老先生默默看着一切,他向几个妇女示意,几个妇女一起动手将陈扬母亲拉开,几个男子这才抬着陈扬尸体径直向祠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