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良平如一个临死的困兽,疯狂地与曾忆昔纠缠着,长长的城楼上黑甲武士越来越多,箭雨似乎已停了下来,曾忆昔逼开冯良平,头也不回,向身后的下属厉声道:“下城楼,开宫门。”城楼上的黑甲士兵皆往城楼下逸去,冯良平双眼血丝密布,双眼圆瞪,回身从另一方掠下城楼去,曾忆昔冷笑着,紧随而下。
曾忆昔举剑阻住冯良平去路,黑甲武士带着一身凌厉之气,斩杀着防御宫门的禁卫军,只须臾,鲜红的宫门边已满是凌乱堆叠的尸体,城墙下方还有数不清的人在呻吟挣扎,血浸红了青砖地,狰狞地布满每个人的视线。高高的宫门被缓缓打开,姚远和肃衮一马当先跃过尸体遍布的宫门,掠进北国的最后一道防线,滚滚大军进入皇宫。
北军敌不过夷军的进攻,战线渐渐后移,宽阔的青石宫道上只有刀剑的声音,无数人在倒下,无数生命在消失,冯良平与曾忆昔已斗了几十个回合,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脸上满是汗水,手上渐渐无力,他看不到这个黑甲男子的样子,但他知道这个冷漠无言的男子是谁。
曾忆昔……
冯良平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兰旭若知道他没死,可会原谅自己?回宫这么久,他从不曾见到冯兰旭,大军兵临城下,他不敢疏忽,**守在战争的最前方。只是,经历了太多生与死,经历了太多屠戮,他以为自己不会感觉疲累,但为何今日,他一度想要放下手中的如生命般珍贵的佩剑。
冯良平眸中有些恍忽,阳光从城楼一角斜射过来,投在他额角的一滴汗水上,在眼角折出耀眼的光芒。汗水,快要滴落,冯良平退开几步微闭上了眼睛,余光中,一抹清光闪过他的眼眸,剑本能般护在胸前挥开去,只觉手被震得发麻,他的剑被震开,远远落地。曾忆昔凌厉的剑气击在他的胸前,胸口一阵闷痛,他重重倒在地上。那滴汗,仍流进了眼中,刺得眼眸生痛。
又一阵冷冽的剑气挥洒开来,冯良平隐隐听到剑的幽鸣,曾忆昔手中的剑,定是一把绝世好剑!疲惫袭上心来,四周死亡的声音和气息包围了他,鲜血自嘴角溢出,冯良平闭上眼,不再抵抗,如果可以,让这一切在这里,在这把剑下结束吧!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惊呼,似一把无形的利刃重重刺入冯良平心底,怎么会?他复睁开双眼,冯兰旭一身素衣,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曾忆昔刺向冯良平的利剑前。
风拂过,衣袂飘展,似一只凌风欲上的蝶。
曾忆昔的剑在冯兰旭脖间不到一寸,生生停住。
银色面具,冷硬的下巴,墨黑的战甲,冷漠的眸光。
冯兰旭无视脖间的冷剑,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没有夫君的温暖,但为何在触及他眸光的时候,她的心却为之悸动?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么?
“夫君……”冯兰旭直直立着,望着曾忆昔,眼神渐渐变得温柔迷离,她缓缓地轻声唤着,怕惊醒黑夜中的轻梦。她的身后,是刀枪剑戟,是无情的死亡。他与她,仅一剑之隔,却似生与死的遥远距离。她不会认错,即使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再感受不到他的温暖。
她看到男子的眸光微微闪烁,只一刻又已恢复冷漠,唇角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冯良平捂着胸口挣扎着立起身来,声音中满是痛楚却欣喜,“兰旭、兰旭……”曾忆昔剑尖微移,指向冯兰旭身后立起的冯良平。冯兰旭醒悟过来,面色大变,退后一步挡在冯良平身前,摇头痛声道:“不要杀我父亲,不要!”冯良平躬着腰痛苦地咳着,手中已沾满鲜血,满面笑容,却泪眼朦胧。
曾忆昔垂下长剑,清冷的目光,不知是看向面色苍白的冯兰旭,还是她身后喜极而泣的冯良平,朝身侧的黑甲兵士高声道:“把他们带走!”冯兰旭向前走了一步,雪锦缎裙曳地,染上一抹抹触目惊心的猩红,“夫君,我知道是你,我不会认错……”
几个黑甲兵士大步走上前来,绑了冯良平,架着冯兰旭往宫门外而去,冯兰旭极力挣扎着,乱了发髻,长发一丝丝拂在脸上,看向那冷漠似冰的男子。似是错觉,在他的眸底,她看到了自己雪白的曳地裙摆,还有,闪动的一丝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