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凡唇角的笑容微滞复又扬起,那一滞如错觉一般在景妩眼中闪过,他心底微叹,她知道了么?既然她已经知道,也不需瞒她,萧无凡立起,背对着她,叹道:“景妩,是父皇跟你说的么?”
这些日子,他去凤仪宫常见到她陪着萧离,或下棋,或谈笑,看得出,父皇是极喜欢她的,他将若儿的事告诉景妩亦不奇怪,只是当她提起安定公主四字时,他心中仍是一震,那个封号是个多大的悲剧!
夜风果真有一丝寒意,景妩将手掩在袖中,低低应了一声,又缓声道:“父皇把以前的事都告诉我了,和谈那**也在吧?”萧无凡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没有说话,二人一时沉默。
“无凡,我仍记得初见你时,你满面的惊色,后来我才知道缘由,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景妩走到萧无凡身侧,直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坚强之色,甚至有一丝决绝,让他有一些不解,她向来是温婉柔弱的,这般眼神不是她的眼神。
心中微微作痛,萧无凡看向远方,低语道:“不,这不是幸运,对你,对我,都不是幸运。如果你不是与我母妃长得很像,你也不用远离家乡,永别亲人,不用在这深宫中过着如此平淡甚至没有快乐的生活。你,并不幸福。”
景妩蓦然转过身去,对着廊下的灯笼,她害怕让他再看到她眼中的泪水。“你以为转过身我便不知你又哭了么?”不觉萧无凡转过身来,自袖中掏出手帕,拉下景妩遮住双眼的手,细细拭净她眼角的残留泪滴。
她的手依旧很凉,萧无凡低叹一声,牵了她的手缓缓回了天清殿。入了屋中,风势顿弱,不知是屋内的温暖还是萧无凡手中的温暖,只觉一股暖意浮上她心头,景妩侧首看着他,在烛光下他的面容越发温柔,明月般的柔和。他虽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但每次他牵起她的手时,她仍不禁感到面颊发热。
萧无凡牵她在案边坐下,自书案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只锦盒,放在案上,道:“你不是一直想看我母妃的画像么,这便是了。”景妩微愣,看着他打开盒子,取出一幅画像。
美人像,宣纸泛黄,可岁月抹不掉那倾世的风华,花飞满天,却远不如一袭白衣的风姿,眉目轻愁,似嗔还喜,她便是父皇说的景贵妃吧,那个来自夷国的美丽女子,如若不是泛黄的宣纸,她定会以为是自己的画像,是那么的相像。身在北国,得到无凡的看顾,终还是这个原因,景妩不由垂了眸,卷起画像放入盒中,只喃喃道:“的确很美。”
萧无凡盖上锦盒,放回书架,与她并坐在书案后,瞥见她眼底的黯然,还有一分自嘲,轻抚上她的长发,呢喃着:“景妩,不要多想。”
她回过头来,那个坚强的眼神蓦然浮现,眼中的决绝令他不解,口气中带着不属于她的坚决,“无凡,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与你母妃如此相似?”
“若儿……”金兀蒙轻声唤着,声音微不可闻,抚着她光滑的乌发,她浓密的长发散开在他的胸膛,似乎一丝一丝缠满了他的心房,再也分不开了。姚若双眸闭着,仍在熟睡,浓密的睫毛在白玉的脸颊上投下一道暗影。
君王封后大婚可免朝一日,已是第二日,窗外已可隐见晨光,金兀蒙不愿叫醒她,但却不得不。抚上她的眉心,金兀蒙又唤道:“若儿,该起了。”早朝他从未缺过,每日清晨不用厚德来唤便能自己醒来,他已习惯了,而若儿,他却不忍心让她这么早便起。
姚若睁开双眼,朝他浅浅一笑,按理说王后应该要服侍夫君上朝的,道:“你要去早朝了么?”
金兀蒙微直起身看着她,目光明亮,“不是我一个人上朝,从今以后,是你与我一起上朝。天下,你有一半。”看着姚若微惊的目光,金兀蒙抬手轻捂住她的唇,摇头道:“若儿,不要想逃避,这是必须的。”
当金兀蒙牵着一身凤裳的姚若走入议政厅时,寂静的议政厅蓦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姚若微滞脚步侧首看他,金兀蒙面色冷峻,眼中的温柔全然不见,目光凌厉,剑眉微锁,双唇紧抿,冰冷的目光在厅中一扫而过,目光所到之处,大臣无不低头噤声,垂袖躬立,再不敢低语半字。
只觉握她的手紧了紧,金兀蒙握了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御殿,姚若心中一震,走上御阶的瞬间,一种陌生的感觉轰然一声遍布全身,那种居高临下、掌控他人的傲视,令她心底颤栗,这便是王权,世人踏着鲜血、为之疯狂的权势。
“今日起,帝后共治。”金兀蒙扬声道。
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立在御阶之上,毫不介意别人会看到他们相握的手。
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栗,金兀蒙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仿佛这样能将他的力量传递给她,又道:“王后的旨意亦是我的旨意,所有人都要遵从!”恍惚中,他似感到了她轻轻的回握,令他不由一颤。
“王上,此举有违祖制,万万不可。”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老者走上前来,躬身拱手道,虽年过半百仍体格魁梧,在婚典上她曾见过,是礼部尚书托法。身后的臣工见此,又站出几个,皆道:“王上,不可。”
忽站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正是达谷,指那托法道:“托法,王上的决定,做臣子的遵从便是,你这是违抗王命,还不请罪?”身侧几名将领亦面露愠色,自列中站出与那几名文官对视着。
金兀蒙扬起笑容,眸中却了无笑意,双眸如深渊,透着令人生寒的气息,向达谷挥手,达谷等人退回列中,不再言语,金兀蒙的眸光复凝在托法身上,上下打量,唇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为何不可?王后贵为北国安定公主,才德兼备,堪此大任,托尼,难不成你是认为王后无此能力?”
托法低头,复揖道:“臣绝无此意,只是国事繁杂,况且王后初来夷国,对国事恐不了解,若王后治理国事必定劳心劳神,恐怕身体吃受不起。”托法立在殿中,毫无畏惧之意,余光微微瞥向玛尼,玛尼的目光与他微一触旋即转开,托法心中一凛,左相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