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滴在鮹丝袍上,滴溜溜滚落,坠入柔软的地毯,落地无声。
水亦寒缓缓转过身来,墨黑的锦袍,面容憔悴而苍白,眉头微皱,眸中透着一丝忍耐与疼痛,姚若心中微痛,才半月他便如此憔悴了么?他目光沉沉看着她,似想从她眸中读出些什么,嘴唇微动,目光微闪,终轻声唤道:“若儿……”
嗓音嘶哑,流露出一丝疲惫。
姚若扬眉轻笑,眼中却带着一丝心痛,在看到他的刹那,她终于确定她在等待的人是谁,明天她便要出嫁了,望穿秋水,他终于还是来了。看着沉默的他,心中亦一片怅然,眼中波澜渐现,万千想说的话涌上心来却不知从何说起。
“嫁衣漂亮么?”不经意,这句无关紧要的话却从姚若唇角溢了出来,她看见水亦寒的眉头在一瞬间皱起又舒开,不该说的一句话啊!
水亦寒侧身抚上光滑如水的裙摆,温柔专注像抚摸着她的光滑似缎的长发一般,嫁衣的光华映入他的眼中,幽幽一片微红。
“很漂亮,”抚摸的手最终从嫁衣上一拂而去,水亦寒缓缓吐出三个字,“明天你就要成为新娘了,我想若儿定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吧。”沉默,凝视姚若的目光从柔软渐渐变得热切,似一个生死垂危的人仍在最后一刻挣扎,不舍不甘地挣扎,他眼中眸光复杂,唇角忽然溢出浅浅的笑容,走到姚若身旁,步伐悠适似闲庭漫步,轻拥住姚若,呵叹道:“若儿,随我走吧,抛开一切,我们这就归隐江湖。”
姚若眉头一颤,一狠心,轻推开温暖的怀抱,后退一步,步伐有些不稳,抬眸看着他,似带有一丝哀求,轻摇头,声音低得仿佛自己都听不到一般,“亦寒,我不会随你走的。”
然而,这一句低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清晰而有力地回响在水亦寒耳中,挥之不去,面色愈发苍白,沉沉的痛开始一波波袭来,令他措手不及,比任何敌人的招式都厉害百倍、千倍,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胸口一阵闷痛,他弯下腰咳起来,痛苦而无力,袍袖轻掩,复直起身,负手而立,目光一寸寸拂过她的脸庞,只是两字:“为何?”
姚若心底笑起来,却感到一丝心痛,金兀蒙果真想到了,每个人问她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为何?不管是他,是轻雪,是萧延,是皇伯伯,他们问的都是为何,为何要嫁夷国王上,为何要嫁杀父仇人。
那日在别院中,当金兀蒙分析了所有情势,列出了所以她不能看之而不顾的东西,只为求她嫁给他,而他与她的约定便是父亲痊愈之前不可向任何人说起。他是多么的聪明,知道自己放不下父亲,放不下北国,放不下水亦寒,亦不忍夷国再次战乱,不忍那么多善良的人惨遭不幸,他赢了她,抓住了她的弱点,让她无招架之力。
她不能说的秘密,看着他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沉,如汹涌的海浪,一波一波狠狠击在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已是鲜血淋漓,痛彻全身。姚若抿紧双唇,对他摇头,泪水开始在眼中蔓延,一寸寸侵蚀她疼痛的心房。
“亦寒,以后你会明白,你走吧,谢谢你终于来了,”微顿,向他扬起笑容,“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再见。”
水亦寒眸中光芒顿黯,如垂死挣扎的人敌不过死亡,生命在那一刻终于沉寂,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双眼紧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