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楼里,巡兵这几日多了一些,里里外外的侍从一日比一日繁忙,喧嚣声穿过前堂,穿过庭院,传到她耳中,感到一些飘渺而虚幻,仿佛这隔她很远很远。
这几日中姚若很是轻闲,这几日都不曾出过栖凤楼,用膳皆是飞云飞烟端上楼来,与轻雪一起便用了,白天时倚在廊上看看书,轻雪静静坐在一旁陪着,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却时常发现半天了自己仍望着同一页微微出神,心中总觉得浮动不安,似一直在等待着什么,草原上的天空总是这般明净安定,碧蓝的天空让她心绪平息了一些。嫁了金兀蒙,住在宫中,那么这片天看上去定会有些不一样吧。
崔易始终不曾来过,只是有时会托轻雪带点话,照顾好自己,不要勉强自己之类的,姚若大多只是付之一笑,却也心中微动,还有这么多人牵挂着自己。
立在楼上遥望远方时,有时可以瞥见柳扬风在庭园对面的廊下巡视,偶尔他停下巡视的脚步,微仰头看向对面的绣楼,隔得如此远,她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有似无拂过她的面颊,转瞬消失不见,当再看向楼下时,他已不在那里了。她不曾下过楼,而他也不会上楼来,他来到这里,似乎只是为了护卫她的平安一样,他一直,一直沉默着,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说。
明红的嫁衣展得平平的,悬在屋中的衣挂上,轻雪已把腰身改小了些,硬要让她再试了一次,轻雪仔细看了许久,方才让她换了下来,已合身得像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姚若把改好后的嫁衣穿上,立在轻雪面前时,轻雪竟连眼泪都掉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白天时时间还好过些,有飞云飞烟和轻雪陪着,总想着法子逗她说话,讨论着大婚那天梳什么发式,化个什么面妆,戴哪条项链、哪双耳铛、哪对镯子、哪支凤钗……而她却只是坐在那里,高高扬起唇角,眼里盛满笑意,说你们决定就好。
自萧延他们到达瓦后,金兀蒙在大婚前便不能再来见她,偶尔姚若会想起他,他会不会又发病了,有没有去别院看父亲,会不会在深夜里仍批着如山的奏折。在别院时,有时金兀蒙也将奏折带过来,一面陪着她,一面批奏折,有时她夜里醒来,仍发现金兀蒙坐在案边批着奏折,烛光下,他有时眉头紧皱,微露疲色,有时眉目舒展,面色沉静。于国于民,他不失为一个勤政的君王,负责的君王。当他抬头捕捉到她注视他的目光时,总对她怜惜一笑,叫飞云飞烟带她回竹舍休息。
一国之主,像他那样以兵夺权、走到最高位置的君王,大多经历无数生死挣扎与深沉的心机斗争,他们应该是喜怒难辨、让人感到敬畏的君王,而在她的面前,他却时常将真实的情绪告诉她,将最柔软的笑容给她,这一切,是否说明,他将最真的感情给了她?
夏日的夜晚天气极好,不是繁星满天便是明月高悬,似乎很遥远的喧嚣声消失在空气中,夜,静得出奇,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斑驳的月光零乱洒在地上,像一幅被水晕湿了的水墨画。轻雪她们睡去后,她常常起身,挑亮烛火,静静坐着,或发呆或欣赏月色,正如今夜一般。
月华如水,姚若随意披了件丝袍走到廊上,皎洁的月光瞬时洒满她全身,廊灯在风中微微摇晃,桔黄的烛光打在她脸上,似能感觉到它的温暖。她自己知道,也许她是在等他,而这么久了,他始终不曾来过,无论是在阳光灿烂的白天还是月色融融的夜晚。
庭院对面廊下直直立着一排卫兵,他们的脸庞笼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廊下立了会儿,丝袍浸染了夜的寒气,冷冷地贴在身上,让她感到一丝清寒,姚若抬眼看了一眼黑暗的远方,微抓紧丝袍,转身回屋,屋中的温暖瞬时包围了她,带着熟悉的兰花香气,令她微绷的神经微松,烛光摇晃,嫁衣的红色光华一圈圈在屋中漾开。
一个身影面朝华裳,背门而立,熟悉的感觉却像刺一般,猛得扎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泪,瞬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