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光越来越暗,水亦寒仍坐在塘边,今日的夜晚有些沉闷,没有月光,连星光都被层云遮尽,酒坛零乱,他已不再喝了,他已经喝了两天了,古人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们说的不对,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更是添忧,这相思,不可解。
抚着冰凉的酒坛,微糙的酒坛磨着他的手,让他忽然有了一丝真实感和存在感。
酒气上涌全身发热,仰头看着沉沉的夜空,一滴水落在他手上,有些许的清凉,他以为是自己的泪水,抚上脸却无泪痕,又有几滴落下来,原来下雨了。
雨不小也不大,雨滴渐密,湿了他的衣袍,身上酒气变得淡薄,热气尽逝,只余雨水的清寒,雨滴落在塘中,叮叮咚咚打在水面上,竟也很悦耳。手中的酒坛滑出手掌,骨碌碌滚到一边去了,伸出手掌接住天上飘落的雨滴,水亦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只是弹指间,昨日却不堪留。
如果烈酒断肠,那么就让今宵我的思念,醉成一座丰碑,为你守望,一生一世。
雨越发细密,迷蒙了他的双眼,微寒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微涩,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他自己都不知道,没有月光的夜晚,一片黑暗,雨帘外摇晃的烛光荡起一圈圈朦胧的光晕,像极了儿时家中那温暖的烛光。
“白兴。”水亦寒垂下眼眸,看着塘中的荷花,那抹娇红渐渐掩在了夜色之中。
一柄四十八竹骨油伞在黑暗中蓦然撑开,雪白的伞面映着墨黑的天,像天地间盛开的白莲,迅速向他走来,一片无雨的天空在他头顶撑起,白兴微躬着身撑着伞站在水亦寒身后,“堂主,该回屋了。”
水亦寒沉声应着,自树下立起,伟岸修长的身躯遮住伞角一方天空,白兴微抬眸看着这个男子,他便是寒水门的背脊,山压不垮,雷击不垮的男子。
黑夜中,一伞雪白,在沉沉天地间缓缓而行,渐渐隐去。
这一夜,他没有回秘室去歇息,因为那里有一幅让他心痛的画,那个让他心痛的女子。
临窗而立,湿衣已换去,微凉的肌肤渐渐恢复温暖。天地广阔,茫茫雨色,他独自一人立在这里,曾经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单寂廖,后来她给了他温暖与期翼,但在他渴望有她相伴一生时,她却抛下了他,他又是孑然一身了。夜雨纷纷,雨中多少花飘落,细雨轻敲窗,夜色依旧迷蒙,恍惚间又看到她的剪影在梳妆。
明日送嫁队伍便要到达瓦城了,再过些许时日,她便是别人的妻了。听说她的嫁妆极是丰厚,皇亲嫁女中从未如此厚赐,而她却得到了,水亦寒唇角一丝苦笑,萧离定是如他这般不舍吧。
这雨夜,若儿在那栖凤楼,是否听到了雨打梧桐的雨声,凤,非梧桐不栖!金兀蒙可是你的梧桐?你以身相许,却为何最终舍了我?
雨霁天晴,阳光依旧明媚,陪嫁队伍抵达达瓦,万人空巷,威风凛凛的禁卫军,绵延不绝的嫁妆马车,一辆一辆,总似走不尽一般,金兀蒙率朝中文武亲至栖凤楼迎接,当看到一辆辆马车上卸下来如山般的箱奁,众臣难掩讶色,金兀蒙淡淡笑着,萧离对姚若不是一般的舍得,光是这嫁妆,便足以召建一只大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