麑尘怀抱着弗陵,刘彻坐在他们旁边逗着弗陵,云淡风轻,天色甚好。在麑尘眼中,这是未央宫中难得的一切安好的日子。
苏文看了看皇上兴致正高,便停顿了一下说:“皇上。”
刘彻正逗弗陵玩得开心,没有听见。苏文低声说了一遍:“皇上,太子求见!”
刘彻停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说:“让他进来吧。”
太子刘据跪拜皇上后,皇上搂着弗陵说:“起来吧。”
片刻大家无话,皇上看了看太子刘据,又看了看怀中的六子弗陵,问麑尘道:“麑儿,你说是太子像朕还是弗陵像朕?”
“麑儿看还是太子更有皇上的龙虎精神。”
“是吗?”皇上又看了看他们,接着说,“朕反倒觉得还是弗陵像朕!”
太子刘据脸色竟有些煞白,麑尘看在眼里,她已经好久没有动摇和颤抖的心开始有些震颤。
一旁的江充说道:“臣也是觉得还是六皇子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都与皇上相像。”
“哈哈,江绣使所言正和朕意。”刘彻笑道,顺便看了看刘据,这个做了好长时间的太子的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一向甚和己意,可如今看来,他那优柔寡断的性情,怎么看都没有自己当年纵横捭阖的气度,这怎却有些无奈的意味了,“你如果没什么事,就先行退下,好好与太傅们学学治国的道理吧。”
“那,据儿就先行告退了。”太子说道。
等待太子刘据的身影渐渐隐退在昭阳殿的时候,皇上对身旁的麑尘和江充说:“这个据儿,现在看来太性子太柔弱了些。”
江充看了看麑尘,嘴角扬起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
又是一年飒飒秋风起,这已经是麑尘在宫中的第几个年头,她都已经开始模糊了。还记得当年豆蔻年华的她第一次被皇上携起手,也是在这白苎桥上,那时,她已将自己一生的祈愿都托付给万人景仰却近在咫尺的大汉天子。
“走吧。”她的手又被温柔地携起,亦如六年前的那个秋日,“我们一起走走。”如今,经历了与他共同的悲喜之后,麑尘享受着当下这种静美的感觉,安稳的当下让她觉得心安。
“麑儿,秋日总是让人产生凄凉之感,不是吗?”刘彻感喟地问道。
许是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触发了他韶华易逝的情愫,刘彻望着满眼秋色及身旁的佳人,一种感怀涌上心头: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刘彻的眼角沁出了一滴泪花,上苍能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然而他还有很多未完结的心愿,无论是对这个国家,还是对身边的麑尘。
一种苍凉悲怆的情愫笼罩着刘彻和麑尘,他们相对无言,唯有在这冷落清秋里蘸满凄清寂寥,在仅有的可以相互依偎的时光里,感叹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太子,太子,不好了!”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太子刘据正在看书,看到奴婢慌慌张张地跑来,于是,气定神闲地问道。
“江充,那个绣衣使者江充把咱们太子殿下的马给扣下了。”
“什么?”刘据大为惊讶,他一直不想与这个江充有任何瓜葛,今日为何会这样?
“那江充陪着皇上前往甘泉宫休养,哪知在路上遇到了太子您的家臣在驰道上行走,哪知这个江充仗着皇上信任,就将咱们的车马扣下,将家臣送官处置了。”
刘据沉默了,他没有想到一个被父皇宠幸的江充,现在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家臣下手了。该怎么办呢?刘据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以太子至尊怎样保全一个家臣,保全了家臣就是保全了太子府的颜面,想必此时,所有人都在看我会怎么办!
“皇上,江充今日有事要禀告。”江充来到先到甘泉宫的刘彻面前。
“何事?”皇上缓缓地说着。
“今日臣抓获了一人,这人在驰道上行驶。于是臣没收了他的车马,把这人拿下送至官府了。”
“哦,你做得好,这有什么可以禀告的?”
“皇上。”江充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说,“此人是太子的家臣。”江充在进行一场赌博,他在赌皇上对他做此事的反应。
明显,皇上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震惊,毕竟敢对太子家臣动手的人……
“江充。”整个殿内充斥着刘彻低沉的声音,你感觉不到这声音中包含的情感,理智、冰冷,“作为绣衣直使。你做得对!”刘彻的话让江充吃了定心丸。
“皇上有所不知,太子不久之前曾向臣表达怕皇上怪罪他不管束左右的心情,然而臣决意效忠陛下,没有答应太子的求情,今日大胆进谏,表明我主真乃明君。”江充说着,便匍匐在皇上的脚下。
皇上一阵感怀,如今能够直言的人不多了,江充就是一个:“你作为人臣应当如此。朕决定授你为水衡都尉,继续查办王宫贵胄赌权枉法之事!”
“江充领命!”
麑尘在安静的秋月下,轻摇团扇,夜的凉意如水般扑面而来,空窗闲月,无限凉情,一边的无限落寞逐渐失势的太子,一边是权倾朝野逐渐得势的江充,太子与弗陵是亲兄弟却只有一人能够登上皇位,江充阴险狡诈自己心生厌恶却只能与其结党经营,这,就是后宫,一个不能以你的意愿生存的地方。
甘露宫的夜太宁静了,她仿佛摒弃了未央宫昔日的喧嚣,庭树萧萧,星汉昭回,霜露戚戚,麑尘明显感觉到了暗流涌动,这是行将天崩地裂前清秋里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