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就在为了一睹圣颜熙攘的人群中,兵士分立御道两旁,凡御辇经过之地,百姓无不叩首跪拜。
远处一个黄色的身影,奔跑着向御辇冲来,由远及近。那是麑尘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伸出手,向车外呼喊:“浓儿,浓儿,我在这里。”
露浓看到了探出头的麑尘,大声哭喊道:“姐姐,姐姐,等我。”
麑尘看车骑没有要停的意思,赶忙跪在地上:“皇上,请皇上命令停下御辇,小女子要与妹妹话别,万望皇上答应小女子的不情之请。”
“嗬嗬,好大的口气,一介民女还敢对朕的御辇指手画脚。”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万望皇上答应,停下御辇。”麑尘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皇上没有说话。
“万望皇上答应,停下御辇。”麑尘再磕头,一边说一边磕,额头上开始慢慢渗出血迹。
皇上没有说话。
“皇上。”麑尘抬起头,用一丝幽怨的眼神看了看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推开辇门,一下子跳了下去。
“吁!”御马受到惊吓,御车夫赶忙停车。
由于御辇速度太快,麑尘在地上滚出了很远,待到她缓过神来,一双赤舄出现在她面前:“皇上,小女子罪该万死,只是即便万死,也要与妹妹告别。”麑尘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来不及抖落身上与脸上的尘土,向早已吓得说不出话的露浓走去。
望着额头带着血迹,浑身满是尘土的麑尘,露浓抱住大哭:“姐姐,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浓儿不值得姐姐这样。”
麑尘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将所有的疼痛都压制下去:“傻浓儿。”
“既然你们姐妹情深,就随朕一起进宫吧。”皇上无可奈何地说着,胆敢跳御辇的女人,这是第一个。
两人听罢,欣喜万分,叩谢皇恩。
在晃晃荡荡的朝向长安宫中的队伍里,又多了一对姐妹。
仰天望去,便是气象万千,大气磅礴的汉家宫阙,是天上紫宸映照人间。麑尘正欲感叹,见众人鸦雀无声,便收敛起来。一班女子从侧门进入,一步台阶,一扇宫门,便隔绝了尘世凡间。
迎面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面露威严:“你们都是皇上出巡带回来的女子,虽有些姿色,毕竟不懂宫里的规矩。这里是天子的居所,不比民间,从今起,你们便要好好学习规矩,听候我慕容姑姑的吩咐。”
“诺,姑姑。”一众女子施礼。
“你们长途跋涉,自然乏了,今日就早些歇了吧。”说罢,转身吩咐底下宫女分配房间。
麑尘见状走到那宫女面前,轻声说:“这位姐姐,我和我这妹妹自幼便在一起,能否劳烦姐姐将我们分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边说边将些许五铢钱塞到宫女袖中,宫女见状,便说:“你们两位随我这边来吧。”
麑尘、露浓跟随宫女来到一殿前,抬头望去,上面绿底黑边题写着“蕙草殿”三个大字。
宫女刚转身,露浓就兴奋地拉住麑尘:“姐姐,浓儿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我还在担心我们不能住在一起怎么办,你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冰雪聪明的麑儿姐。”
麑尘勾了一下露浓的鼻尖:“你呀!这些都是我娘告诉我的,别看我们进宫了,没有钱财,在这里也是寸步难行,有时说不定会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
露浓扮了个鬼脸,一头倒在榻上睡着了。
几日下来,除了慕容姑姑严加教导宫里的规矩,似乎并没什么大事发生。
一日,麑尘闲来无事,在殿内读书,突听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便放下书简推门看去,一个内侍打扮的人立于门前,麑尘有些不解,施过礼问道:“不知公公寻谁?是寻错人了吧?”
那内侍看了一眼麑尘,道:“你可是河间武垣赵谦之女赵麑尘。”
“正是小女,不知公公何故找我?”
“这是你父母拖了好多关系,捎带给你的。”说罢,就从袖中取出一红漆木盒,放到麑尘手中,转身就去了。
“公公且慢……”麑尘想多问几句,那内侍早已不见踪影。
进宫有段日子了,麑尘无不日夜思念爹娘,如今见到这红漆木盒,如见爹娘之面,喜得麑尘赶紧进屋,在榻前细细抚摸一番,然后打开。
最上面是一只灵芝竹节纹玉簪,一只翡翠芙蓉华胜,这些是娘最喜佩戴之物,为何会放在这里。下面还有一些金银珠宝之类,麑尘越看越觉奇怪,平白无故,爹娘将这些贴身财物这么麻烦地托人带到宫里作什么?
她那这些东西翻出,果不其然,最下面有书简一封,麑尘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后顿觉五雷轰顶,瘫软在榻上,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再拿起竹简细看,确是爹的笔迹,边看便忍不住悲从中来,声泪俱下,滴滴清泪饱含离恨,那竹简上写的是:
麑尘吾爱女: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和你娘已经离开人世。你不要怪我们如此狠心,抛下你一人茕茕孑立在那深宫之中。
爹爹无能,虽为令史,然家道中落,与当今圣意相违,小小县尉也可将我们欺凌。
爹娘去了,是应天命,将你在凡世间的念想去了,只有如此,才能保你一生无虞。你出生后不久,方士李少君云游到我家,说你非世间一般女子,要么深藏闺中,终身不嫁,要么贵为皇母,只是要为皇母,必须爹娘俱焚,否则你性命有忧。
爹当初极力拦着你出头露面,就是怕你入宫。没想到还是没能拦住命呀。你当好好保管李少君留给你的玉钩,爹相信他的话,如若入宫,终有一天,你一定艳压群芳,宠冠六宫。
……
麑尘泣不成声,她已无力再读下去,她不想什么艳压群芳,宠冠六宫,她只要自己
的爹和娘!爹!娘!你们就这么狠心,狠心抛下你们的麑儿!就为了那方士的一句话吗?
月戚风凉,麑尘身着白衣,来到一隐蔽处,她浣手上香,向着家乡的方向祭奠爹娘。月光如水,麑尘拜完之后,仰头看那月亮,如今只照的她一个柔弱女子,再不可与自己的亲人同看明月,一种凄凉之感袭来,又是清泪遍撒。她忍不住念着:“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边吟边哭,不能自己,突听得背后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慌得她大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