麑尘端坐榻前,面色沉静,尽管外面已嘈杂万分。据说皇上已至城外,一等众人自丑时就沐浴完毕,跪拜夹道,准备接驾。麑尘也已在此处坐了这些时候。
麑尘一夜未眠,细想起来,县尉如此苦逼我赵家,不过是想让我展现异能,博得皇上一笑,为自己升官发财铺路,我若不从,赵家老小性命有忧,我若从了,能够博得皇上开心,县尉因此受益,必定再不为难我赵家,我也好与爹娘清净度日。
麑尘起身,踱步到门口,推开房门一看,左右立着兵士。只是我这异能从不在外示人,今日当众示演,怕是后患无穷。随即轻声叹气。她思索良久,不曾关心外面的动静,回过神来,觉得这一刻嘈杂之声销声匿迹,静得可怕,须臾之后,叩拜之声震耳发聩。
“那威震天下的九五至尊就在前厅了。”麑尘整理了一下裙裾,双手紧握。
“醒醒,快醒醒。”麑尘感觉自己被摇得东倒西歪,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眼前是渐渐变清晰的一个人影儿,越来越清楚了,原来是侍女打扮的宫人。“见过宫人。”麑尘赶忙起身施礼。“姑娘你也真是,这种辰光竟然也能睡过去,快快整理容装,随我一起去前厅面圣吧。”宫人不耐烦地讲道。
麑尘随宫人行至前厅偏殿,宫人一挥手,示意麑尘停住。麑尘偷偷从帷帐缝隙中张望,只见众人正襟危坐,正欲向殿上窥探,一声音响起,惊得她赶紧低下头。那声音说:“皇上,所谓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臣早前在长安夜观天象,见武垣此地紫气充盈,双星伴月,此乃利皇上大吉之象。”
“皇上。”麑尘一听,这又是县尉的声音,“武垣确实乃吉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有一奇女子。”
“噢?”一浑厚的声音慢声说道,“那就让朕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位奇女子吧。”
“宣武垣女赵麑尘觐见。”
那宫女说:“快去吧。”
麑尘轻轻移步至殿中央,施以大拜之礼:“武垣令史赵谦之女麑尘拜见皇上,愿皇上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你有何异能呀?让望气者和县尉都极力举荐。”
“小女手握玉钩而生,右手中的玉钩,如果小女紧握,即便能够力拔山兮的壮士也不能将我右手掰开,见得玉钩。”麑尘低头回答。
“嗬,好大的口气。皇上,请皇上让我一试,我就不信,我堂堂保卫皇上的执金吾,还掰不开一个小女子的手。”
麑尘低头看见着盔甲的人走到自己面前:“皇上,手握玉钩乃是天兆,即是天兆,应先行礼。”
“如何行礼?”一身戎装的执金吾问。
“很简单,左为尊贵,只需掰我右手前,双手先依次与我左手击掌即可。”
“好。”执金吾伸出双手,依次与麑尘左手击掌。
礼毕,执金吾伸出右手随便一掰,麑尘的右手纹丝不动,执金吾一惊,重新掰,还是纹丝不动,执金吾不服,双手一起用力,使出吃奶力气去掰,满脸通红,只是右手一点缝隙也没有,执金吾叹了口气,惭愧地退到一边去了。殿上一阵骚动。
“哈哈,我看是执金吾力气太小了,让我来。”身高七尺,强悍彪壮的御前都尉走上前来。
击过掌后,御前都尉屏气站立,双手用力,卯足了劲,足足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那握着玉钩的手不见有半点缝隙。
“哎呀,真是异象呀。”
“对呀,连执金吾和御前都尉都没有办法。”
……
众人议论纷纷。
“看来有点意思,让朕来试试。”
麑尘赶紧垂下头去,殿上众人屏息静气。麑尘看到红罗双龙蔽膝,绶带下垂及足的身体正一步步靠近自己,这一次,她有一些紧张,赶紧偷偷地深吸一口气。
“来吧,朕来行礼。”这声音中气十足。
麑尘低着头,将左手举起。她只感觉到一双大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左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麑尘紧握的右手上。
麑尘感觉到刚才那双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自腕部至紧握住的指尖,轻轻抚摸,她不禁面有绯红。
那大手只轻轻一拨,麑尘的手掌便伸开,掌心中是一枚小而精致,通体晶莹透明的玉钩。众人皆发出惊叹之声。
“皇上果真是千古一帝,轻而易举破此异能。真乃大吉也。”县尉跪地叩拜。
“皇上千古一帝,长乐未央。”众人跪拜。
“哈哈哈哈,众爱卿平身。你也起来吧。”麑尘看到一只手伸到自己的面前,麑尘犹豫了一下,“怎么?不起?”麑尘赶紧将手轻放到那只大手中,她感觉自己手心已沁出微汗。在那双手扶起自己的瞬间,将自己手心的汗渍已然拭干净。
“没想到我大汉还有此等奇女子,真乃幸事,就随朕回宫吧。”
啊!麑尘如遭晴天霹雳,呆立在原地,县尉在一旁提醒道:“还不谢主隆恩。”麑尘这才反应过来,跪倒在地,一头青丝垂落,她闭着眼睛,强忍泪水,在叩拜的霎那,她看到了爹娘,难道要就此别过?难道我就要去那深不见底的宫廷?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翌日,椒香撒道,车骑滚滚。麑尘就坐在车辇中,只不过,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文武是攘,雄才大略,英哲之君——当今的皇上刘彻。
麑尘刚刚别过父母,眼睛哭得红肿,她知道,今日一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与天子同辇,这是莫大的荣幸,自己唯有千百倍的小心,因而此刻不敢动弹一点,只是低头端坐。辇内好安静,但她能够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使她更加不自然,唯有将头低得更深。
现在队伍刚刚向着长安出发,外面山呼万岁,她这就要舍弃双亲,离开家乡了,念及此,麑尘不禁眼眶泛红,正欲落泪,正在此时,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于是竖起耳朵,仔细辨认。
对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就在华丽的皇辇外,遮天蔽日的黄盖伞和镶满黄金宝石的车骑仍然掩盖不了那声音。
“麑尘,麑尘!”
此刻的赵麑尘忘却了礼仪,她探出头去,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