麑尘气喘吁吁地回到殿内。慕容姑姑问道:“可寻到何良人了?”麑尘失落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慕容端了杯茶来:“充衣先喝杯茶,醒醒酒吧。”
麑尘接过茶,问道:“姑姑,麑尘真是想不通,皇上为何要如此斥责浓儿?浓儿只不过唱了曲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而已,皇上不是最喜欢李延年的曲子了吗?”
“好一个北方有佳人呀!哎!”慕容姑姑叹了口气,“一曲桃夭已经出尽风头,何必再画蛇添足,何良人本想讨好皇上,却没想到敲到了皇上的痛处。”
“痛处?”
“充衣应该知道这曲北方有佳人是李延年为谁而作的吧?”
“是为他的妹妹李夫人而作?”
“对,当年李延年在圣上面前献唱此曲,李夫人因此面圣,盛宠一时,后来李夫人病重,皇上去看她,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皇上最后一面,说是以色侍人,不能长久,今日若皇上见她颜色衰退的样子,必然今生不再怀念,皇上临走,李夫人给皇上又唱了一遍这首曲子。唱毕,两人皆泪流满面。不久,李夫人就升天了。皇上从此命宫中之人不许再唱这曲子,说这曲子李夫人唱的是最后一遍,是绝唱了。”
“怪不得,看来这曲子勾起了皇上的伤心事。李夫人真是聪慧,人虽走却茶不凉,给皇上留下了一块心病,想起她来全都是相思之情了。别人都不能提起,只因为这失去了心爱之人的心太疼,不能在心里的痛处勾留。”
“呜呜呜,呜呜呜。”
“良人,您快出来吧,奴婢给您跪下了。”吟香在假山外站着,看着躲在假山里哭到现在的露浓,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良人,这样会哭坏了身子的,请良人快出来吧……”
还没等吟香说完,假山里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声:“给我滚!都给我滚回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吟香和周围的小宦官被这吼声吓了一跳。
吟香说:“良人您不回殿,吟香就跪在这里。”
“你们要是还在外面,我就爬到假山上,从上面跳下来!你们还不给我滚!”何露浓边吼着边试图往假山上爬。
吟香见状,惊慌地说:“我们这就走,良人莫要想不开,待会儿,吟香再来接您回殿。”于是,带着众人回去了。
露浓躲在假山里,依旧嘤嘤地抽泣,她实在不明白,皇上不是很喜欢她的舞姿吗?为什么仅仅因为唱了曲北方有佳人就被禁足三个月?皇上,你忘记当初我们在晏如园中的相遇了吗?难道你说的喜欢浓儿还有浓儿身上的香气都是假的?你不是最喜欢浓儿的百濯香气吗?为什么你就那么偏爱麑尘?她的舞姿怎么能比上浓儿的优美?我到底哪里比她差?到底哪里?
想到此处,便觉得痛心疾首,不免又大哭起来。
“良人何必躲在此处哭泣呢?”
露浓心想,这半夜假山上怎么会有人?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广陵王刘胥斜着身子站在假山里。
“请广陵王的安。”露浓急着擦拭眼泪,正想施礼。刘胥一把抓住露浓的胳膊,用手轻轻擦去了露浓眼角未干的泪珠。
“没有人告诉过你,良人哭起来也是这么美艳动人吗?”
“你,你干什么?请王爷自重。”露浓挣扎着想把胳膊抽离开,可是越挣扎被抓得越紧。
“良人何必如此?父皇不喜欢你的佳人曲,本王可看得如痴如醉呢。本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眉眼神色跟一个旧人好像,只是本王一时想不起来了,这让本王看到良人的盈盈粉泪,不免心疼起来,特别想帮助良人。良人在宫中孤立无援,为何不与本王联手,去争取、去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呢?”刘胥贴着露浓的耳边说道。
露浓看着这张酒后微醺的脸,想,这样对我露浓也没有任何损失,就为了当日落水之事,麑尘现在与我是越来越远了,我今日遭受这样的打击,也没见她的影子,想必早跑到皇上那里恃宠撒娇去了,多一个人照应想必总比我一人孤立无援好很多,赵麑尘,还有今日所有看我露浓笑话的人,来日定叫你们加倍奉还。
露浓停止了挣脱,脸色一转,笑着对刘胥说:“浓儿今日就多谢王爷抬爱了。”
长安城的清晨,总是那么熙熙攘攘,早市上人头攒动,谁也不会去注意一个早已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虽然历经长途跋涉,面目黧黑,但仍能看出他英俊的脸的轮廓和俊逸的五官。
他在各个小吃摊点前徘徊,那双饥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食物,仿佛那是唯一生存下去的能量和诱惑。那些摊主看到这个乞丐一样的人,都毫不留情地驱赶他,怕他坏了自己的生意。
转悠了一上午,也没找到任何吃的,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快要晕倒在长安的街头,他倦缩在一个角落,任凭阳光直晒在他身上,因为饿得没有力气,他无力看繁华长安的景色,他为了旧人而来,看来,这座城市毫不留情地拒他千里之外,不给他一丝生存下去的机会。
“年轻人,快醒醒!”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摇他。
他努力睁开双眼,一个老者站在他面前:“年轻人,你可不能睡呀,你一睡恐怕会醒不过来的,快,来喝点热汤,吃点东西。”那位老者将热乎乎的汤碗端在他面前。
他两眼放光,看了一下老者,老者将东西凑近他,他夺过碗,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东西倒进了肚子里。这些东西让他恢复了生气。
老者一直看着他,他说:“多谢老伯,请问您尊姓大名,改日我定当重谢。”
“呵呵,年轻人,重谢就不用了,我姓苏。看你眉清目秀,谈吐不凡,何故沦落至此呀?”
“我确是出生书香门第,只因家道中落,自远方来京城寻找故人,不成想涉世未深,钱财被人骗尽,才沦落到这般田地的。”
“来京城寻找旧人?可能说得出这旧人家住何处?”
“就住在那里。”年轻人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老者顺着他的手一看,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年轻人,看你是神志不清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这有些散碎钱财,你快拿了回家乡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些钱财放到年轻人的手里。
那年轻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深宫禁苑,我,如何进得去?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老者早已消失在街头。年轻人因为吃了热汤,有了精神,随处转悠,远远地看见城门那里围了一群人,便凑了过去。
凑近一看,原来是城门上贴了张告示,看到这张告示,年轻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恐惧、害怕、矛盾却又充满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