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拼命地游向已经全然无力的麑尘,试图拉住她渐渐下沉的身体,无奈雨下得太大,根本就看不清楚,眼见麑尘渐渐沉入池底,那人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随即沉了下去,摸索到了麑尘的手,一把将她托了起来,赶到的内侍们七手八脚将两人拖了上来。
“醒醒!醒醒!快醒醒!”那人用力拍打着麑尘的脸。
麑尘只觉得一切都是黑的、暗的、沉的、寂静的、落寞的、无声的,这个世界正在朝她远去,渐渐地,她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远方的一处光亮的地方,不断呼唤她,她甚至觉得有人在拍打她,越来越猛力的拍打让她慢慢有了意识,她睁开了迷离模糊的眼睛,那是一张模糊的脸,一张焦急紧张的脸,这张脸开始有了轮廓,浓黑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俊逸的嘴唇,还有一双有着深深双眼皮的眼睛,麑尘觉得莫不是自己进入了幻境。
只见那张满是雨水的脸靠近自己,麑尘觉得那双眼中含雪,这双眼中有一幅隆冬冰雪图,看似高冷,却极其温暖,麑尘忍不住吐了口水出来。
“好了,吐出来就好了。你终于醒了。”那人急切地说着,内侍们早已围立在周围,将伞撑好。麑尘觉得浑身无力,她知道有一双坚实温暖的胳膊一直环抱着她,她知道作为这宫中的充衣,有违宫规,可她实在已无一点气力,轻微地说了声:“谢谢相救,不知麑尘该如何称呼,日后也好相报。”
“充衣!充衣!充衣你没事吧,青奴听到消息快要吓死,青奴不该离开的。”青奴来不及撑伞,自雨中奔过来,左棠焦急地跟在其后,跪倒在麑尘面前,麑尘说:“我没事,青奴。为何不撑伞而来,不要着急。”
青奴想扶过麑尘,见那人环抱麑尘,便低头,那人觉察到自己还紧紧抱着这个落水的人儿,便将手松了松,小心得将麑尘送至青奴怀里。
周围的内侍赶紧给那人擦拭披衣,正欲说话,那人将手放至嘴中央,示意众内侍不要说话,众人便不语,那人走前对青奴和左棠说:“回去好生照看你们充衣吧,烧些姜汤给她驱驱寒。”说罢,便率领众人走了。
麑尘虚弱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远去的背影,这背影竟有几分熟悉,倒是在哪里见过呢?
“姐姐,你可吓着露浓了,露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吟香扶着也已淋透的露浓。
麑尘垂着头,觉得内心比这大雨还要让人感到寒冷:“妹妹也累了,快些回去吧。”倚靠在青奴身上,向蕙草殿去了。
麑尘刚躺到床上,刘彻就赶来了,他行走起来都带着无数焦急和不安,当看到一身白色禅纱的麑尘缩在榻上时,她因为受到惊吓那起伏的呼吸,都让刘彻感到心疼。他悄悄地坐在她的身边,这枝经受了雨水的他最心爱的花,在轻轻颤抖。
“麑儿,你冷吗?”
麑尘睁开眼睛,见是刘彻,一股委屈和幽怨涌上心头,泪水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谢皇上记挂麑儿。”
刘彻伸手拭去麑尘面颊上滚落的泪珠,麑尘自觉失态:“皇上,麑儿是一时感概,皇上能来看望,麑儿心中无限感激。”
青奴将已经煎好的汤药,捧至榻前,正要喂与麑尘,刘彻接过汤碗,说:“朕来吧。”将汤匙放至嘴边,吹凉,缓缓送到麑尘嘴边,麑尘望着刘彻,微启有些泛白的朱唇,慢慢咽下,这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吗?他温柔起来的样子与任何一个陷入爱情的男子并无任何差异,这是威震天下的九五至尊吗?他喂她汤药的样子与任何一个呵护爱人的男子无异。麑尘觉得自己的心在向这个关心、爱护她的男人走近,她有一种想好好靠近他的冲动,于是,麑尘将头微倾,慢慢地靠在刘彻的肩上,刘彻放下汤碗,紧紧地搂着麑尘,他觉得今日才感觉到,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对他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痛!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刘彻轻轻地吻着麑尘的额头:“今日你受惊了。朕保证,以后绝不让你受到伤害。”
他看到跪在榻前低头讳视的青奴,问道:“今日充衣落水之时,谁在身边?”青奴愧疚地说:“青奴罪该万死,离开了充衣,回来准备点心,青奴听说是何良人当时和充衣在一起,后来奴婢赶到时,充衣已经被救起。”
“何良人?何良人为何不赶紧喊人相救,竟耽搁了这么久,差点出了大事。”刘彻有些生气地说。
“妹妹……”麑尘苦笑道:“妹妹也许被吓坏了吧。”
“那可见过救充衣的人,朕当重赏。”
“奴婢见过,只是一直在后殿当差,不认识那位男子,也许是当值侍卫吧。”
“男子?还好,只要麑儿没事就好,你且歇着,朕今晚就在这里陪你。”
灯光如饾,麑尘看着在批阅奏折的刘彻,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那虽不年轻的脸庞在灯火下还是那么刚毅、坚定,刘彻抬起头,微笑着望着自己,情意绵绵的眼神甚至让麑尘觉得,自己的这次落水是多么幸运,不然,皇上怎么会在这绵绵长夜陪伴自己,与他共度的所有时光,都值得珍惜。
“不要再看朕了,快些闭上眼睛,睡了。”刘彻温柔地说。
麑尘闭上眼睛,从未睡得这样香甜。
经过几日的休养,麑尘元气恢复了不少。慕容姑姑禀道:“何良人来看充衣了。”麑尘没有说什么,露浓进的殿来,拉住麑尘的手:“姐姐莫非是生露浓的气了,我那日真的吓坏了,一时不知所措,姐姐,这是我亲手熬制的山药当归阿胶汤,趁热喝下吧。”
麑尘叹了口气,眼睛盯住露浓。露浓被她看得有些失措:“姐姐何故如此看着浓儿?”
“浓儿,你我不是亲生姐妹,却从小玩在一起,比那些亲姐妹还要了解彼此,妹妹心中怎么想的,姐姐都知道,姐姐不怪你,只怪这深宫太容易让人变心。”
“姐姐,浓儿真是冤枉,那日浓儿不是大声呼救,让人来救姐姐了吗?”
“那日的事就不必再说了,我相信,你不会真的看着我去死而无动于衷的。”
“充衣、良人,皇后娘娘传令要召见各殿主子。”青奴和吟香进来传话。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呢?浓儿,我们快些去吧。”
两人匆忙赶到椒房殿,各殿的主子们也都先后到齐了。
卫子夫端坐蒲团之上,望着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