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棣发觉,他的爱妃打从延禧宫回来以后就格外不正常,静静地研磨,静静地侍奉他用膳,静静地就就是不说话,独孤棣放下手中的茶,对着权宜贤说:“过来。”
权宜贤走到独孤棣的身边,像往常一样被他抱在怀里,还是一言不发。
独孤棣耐心的问:“你怎么了,从任婕妤那里回来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有人欺负你了?”
独孤棣这话属于白问,贤妃啊,在宫里还没有贵妃的情况下,贤妃就是除了皇后以外的妃嫔之首,谁会欺负她。
权宜贤把脸埋在独孤棣怀里,说道:“没人欺负我,我就是看到任婕妤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
独孤棣拍着权宜贤的后背,说:“你是看到她可怜了。”
权宜贤咬了咬嘴唇,还是说出来,“我看到她,除了觉得她可怜,还觉得害怕。”
独孤棣想到太医院上报说贤妃已经摄入了少量麝香的事情,不由得手臂一紧,说:“不怕,朕会找出下药的人,严惩不贷,不会让那些小人有机会害你的。”
权宜贤说:“不是这个。我怕的是,如果当时陛下没有帮我,那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你和她不一样,你相信朕。”独孤棣说。
“皇上,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这个样子,你会不会也不去看我,然后以后都不理我了?”
权宜贤这句话出来,独孤棣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刺激到她的不是任婕妤的不幸,而是他对任婕妤的不闻不问。
独孤棣让权宜贤从自己怀里站起来,站到自己面前,看着她说:“朕喜欢一个女人,不会是因为她可以给朕生个孩子,朕不喜欢她,也不是因为她不能生育了。你和她们不一样,如果今天被下药的人是你,朕绝不会不理你。这是金口玉言,知道吗?”
权宜贤还是那样的认真的语气说:“知道。我相信你。”
权宜贤面上一片真挚,心里却满是悲凉。我相信你,因为我只能相信你。你对我说的金口玉言和对任婕妤说的君无戏言,差别又有多大。你也说过你喜欢任婕妤啊,那你是不是也说过她是不同的呢?任何诺言在没有兑现之前,都只是个摆设罢了,看着好看就行。
兔死狐悲,不外如是。
权宜贤想起任婕妤,不忍之余又说道:“毕竟任婕妤变成这样,我觉得我也有责任,我想补偿她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给什么,皇上帮我想想。”
独孤棣逗她说:“朕想啊,任婕妤这时候没准想要朕去陪陪她,爱妃让吗?”
权宜贤纠结得脸都变了颜色,半天才带着哭腔说:“按理来讲,我必须要让,可是,皇上,我不想。我太自私,是不是?”
独孤棣也没想到权宜贤居然当真了,连忙哄到:“朕说着玩的,朕还舍不得爱妃呢。在这种事上,人都是这样,东西十二宫谁真能大大方方的把朕推给别的女人,不是自私,是你在乎。你能想清楚情理之分就很好了。”
权宜贤压根儿也没想哭,见到独孤棣哄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立刻转过情绪来。
独孤棣看着权宜贤不再苦着脸了,又说道:“这是对朕说,可以说不让,可要是皇后问你愿不愿意,又或者你见到了太后,太后问你,你还记得怎么说吗?”
权宜贤从善如流,马上站起身来,恭顺地行礼说:“任妹妹遭此不幸,臣妾心里也为她难过。皇上能多去看看妹妹,安慰妹妹,臣妾自然是欢喜愿意的。”
说完就站起身来,坐到独孤棣身边,问:“皇上,我做的好不好?”
独孤棣握住她的手,说:“好,但是还忘了一点。不可以只说任婕妤,还要说方美人。不可以让人觉得你厚此薄彼。”
“好吧。”权宜贤答道。
钱直江从门外走进来,行了个礼,说道:“启禀陛下,贤妃娘娘。库房里的东西都已经检查过了。那些绣品,吴总管已经给皇后娘娘那里送过去了。”
独孤棣暗道果然是那些绣样惹得祸,幸而贤妃只喜欢墨香,不常佩戴,才只是吸入了少量的麝香。至于为什么延禧宫发现的药,没在永寿宫发现,应该就是吴庸查的严,她们没机会下手。“你宫里的吴庸要替朕走一趟坤宁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钱直江先给你留这里,帮你看着点永寿宫。朕得去皇后那儿了,你不要出门,留在永寿宫里知道吗?”
权宜贤知道这是查出点什么了,也不敢问,只是答应了,就送独孤棣出了永寿宫。
独孤棣为什么要留下钱直江呢?因为这位钱公公不仅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他还是独孤棣亲封的司礼掌印大太监,他的话除了对奴才好使,对一些来永寿宫打听消息的各宫娘娘也好使。如果要权宜贤去说这些话,难免得罪人。可钱直江说这些话,即使妃嫔心有不甘也怪不到权宜贤头上,毕竟钱直江也不是永寿宫的奴才。
权宜贤回到自己的房间,木褐嬷嬷过来搀着她坐到椅子上,问:“娘娘今日去延禧宫,可看出了什么?”
权宜贤笃定地说:“就算不是石贵嫔干的,她也绝对是知道的。今天本宫递给她手帕的时候,她接了却不敢用,那帕子上根本没有麝香,她之所以不敢用,是因为那帕子上的图案,和蒋才人送给任婕妤的一模一样。而蒋才人给本宫送过东西,宫里人尽皆知。她怕是因为她心里有鬼,她早就知道蒋才人动了什么手脚。”
“这蒋才人也真够笨的,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做手脚,也不怕.。”木褐嬷嬷没想到这个蒋才人看着不傻,脑子那么不好使。
“她笨,可对任婕妤下药的那个人可不笨,知道推个人出来给自己挡着,就算有朝一日事发,两件事一起都算到蒋才人头上,也没人怀疑。”权宜贤冷着脸说。
“那下药的人引蒋才人来害娘娘的?”木褐嬷嬷惊奇地问道。
权宜贤点点头,说:“本宫也是今天才知道,下药的人把药下在胭脂上,任婕妤每日上妆,那胭脂膏子抹在嘴上,不知不觉的药就吃进去了。咱们宫里是查过的,东西都没问题,看来那下药的人只是针对任婕妤。至于对本宫,应该只是想转移皇上的注意,顺道找了蒋才人这个替死鬼,不然对付咱们的手段不会这么简单。”
“娘娘觉得会是谁做的这件事?”木褐嬷嬷问。
“看皇上的意思吧。”权宜贤不想猜下去了,虽然她已经有了猜测,可她也知道,如果真是这个人,独孤棣是绝对不会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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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里的证物已经非常充分了,物证就是蒋才人亲手做的针线活,人证是蒋才人身边的大宫女。看来,困扰了后宫诸位妃嫔近二十天的绝育事件基本已经可以宣判了。
徐皇后松了一口气,她这几天过的,不比谁轻快。提心吊胆的,就怕独孤棣这次真的下了狠心要彻查六宫,到时大家私下里做过的事都被放到了明面上,定会闹的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还好,只是揪出了蒋才人这个祸害,独孤棣就罢手了。
对于蒋才人到底是不是祸首,徐皇后并不关心。她只是需要找出一个人来抵罪,来安抚后宫佳丽就够了,她不是顺天府尹,断案清明不是她的职责,她是皇后,她的职责只是管理好后宫,让后宫各方势力均衡,可以互相牵制又不能同气连枝,人心稳定,不会传出流言蜚语有失皇家颜面。当然,她还是太子的母亲,确保后宫中不会有威胁到她儿子地位的孩子降生也是她的职责。
至于皇上的宠妃,徐皇后并不在意。然而她不在意不是因为她不想在意,而是因为从她十七岁嫁给他到如今自己年满三十,她已经见证了太多个独孤棣宠妃的诞生与没落了。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可以把她宠上天,同样,忘记一个女人的时候可以把她摔下地狱。独孤棣是个风流的人,作为皇子、平王、皇帝,他有风流的资本。可他也是个无情的人,他决不会容许自己被女人影响,从而失去作为帝王的敏锐判决力,所以他从没爱过任何女人。
做一个不爱任何女人的皇帝的皇后是种幸运,因为她不用去担心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可这也是一种不幸,因为她最多也能得到尊重而不是爱。
对独孤棣来说,徐皇后是一个称职的皇后,一个贤惠的妻子也是一个能干的臣子。故而即使他不爱她,他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徐皇后对他来说,到底还是不同于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