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大燕王朝的永和帝放下手里的最后一张奏折,结束了他今天繁忙的国务。他已经六天没去过后宫了,从他在坤宁宫里知道了蒋才人是真凶以后,就没再见过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也不是说他在为蒋才人痛惜,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这个没了还会有另一个,他只是讨厌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独孤棣对蒋才人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给贤妃下麝香这种蠢招她做得出,可是给延禧宫下药,这种需要脑力与能力的招数,她还没那个本事。不过是他所有的女人都急需找出一个凶手来安她们的心,所以不管那件事是不是蒋才人做的,她们都必须要她认下去。
独孤棣可不觉得蒋才人有多冤枉,这么明目张胆地谋害贤妃,赐死不为过。但他还是留着她的命,到现在都没有说蒋才人是凶手,而是下令六宫整顿,一众宫人轻易不许出各宫宫门。一方面,他知道这次下手的人让皇后有所忌惮,因而皇后不敢深查,他也只好自己查出来;另一方面,他也想借着这件事,看看他的贤妃,到底是什么打算。
“吴庸,贤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陛下,贤妃娘娘是个好主子。”
独孤棣一直都记得吴庸说的这句话,是个好主子,是个后宫里的好主子。
也好,他看上的可不能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那样的人没法留在他身边,他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照顾她。权宜贤对着他扮猪吃虎,他并不在意,他也从没觉得权宜贤真的像她表现的那么不谙世事。除了第一次她被封贤妃时求自己救她一次外,权宜贤再也没有找他帮过一次忙。当然不可能是后宫里的女人们对她发善心了,不打算给她使绊子了。是她自己解决了那些事情,她可以保护好自己,她是个聪明的人。
独孤棣想到近日两人的相处,不觉一笑,“管她呢,她是不是个好人,是不是个聪明人没关系,只要她心里想着的是朕就行了。”
“摆驾永寿宫。”
这是独孤棣拿到东厂调查的结果后,半天才说出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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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权宜贤听到,刚刚的孟淑女已经是这几天来,第九个被钱直江挡回去的宫嫔的时候。无比地感激独孤棣把钱大总管留在永寿宫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权宜贤也冤枉,独孤棣去坤宁宫之前最后一个去过的地方就是她的永寿宫没错,可也不代表她就知道为什么独孤棣几天都没来过后宫,为什么凶手到现在都没被找出来,为什么皇上下旨整顿后宫啊。而且不要那么一脸讥讽地看着她,她的永寿宫也在整顿之列啊,不比你们好到哪里去。
哎,都是独孤棣做的好事。
贤妃娘娘这边正在心里抱怨着自家陛下呢,那边独孤棣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了。
“爱妃在看兵法?”独孤棣看到权宜贤手里的《孙子兵法》问道。
权宜贤没料到独孤棣居然来了,吓了一跳。所幸已经习惯了,也没多失态,马上回到:“对啊,皇后娘娘说过陛下娴熟兵法,也曾多次领兵作战,战无不胜。我想看看这兵书里都有什么,让陛下变得这么厉害。”
独孤棣看她还在看第一页,笑道:“你看得明白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权宜贤就是一肚子的气。她怎么可能看得明白,本来认得字就不多,能读本三字经就是阿弥陀佛了,况且这兵书难懂的很,她根本就读不下来,更别说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权宜贤瞬间垮下去的脸说明了一切,独孤棣拿走她手里的书,说:“你啊,没有慧根,学不了兵法,还是早点算了吧。老老实实地把朕写给你的千字文写好,就算你立功了。”
权宜贤撇撇嘴,说:“你之前还夸过我聪慧呢,今天就没慧根了。陛下不是金口玉言吗?”
独孤棣没有理会权宜贤的抱怨,而是坐到她身边,抱住她。闻着权宜贤衣衫上的淡淡墨香,独孤棣开口说道:“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朕这几天都没来看你吗?”
“陛下在忙国事啊,我不能打扰你。”权宜贤温柔地回答。
“说实话。”独孤棣头都没抬就说道。
权宜贤无奈地回抱了一下独孤棣,还是那种真诚的语气,闷闷地说:“因为陛下找到了凶手,陛下不开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独孤棣听明白了。问:“知道凶手是谁吗?”
权宜贤反问:“陛下听实话?”
独孤棣毫不在意的回到:“随便。”
随便?那我要说什么。说实话,万一你不高兴了把我打入冷宫,那我这几个月功夫不就白费了。说假话,要是又被你看出来了,现在没事,等哪天想起来了,治我一个欺君之罪,我找谁说理啊。贤妃娘娘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害我的人,是不是蒋才人?钱直江不是拿走了她送给我的绣品。”
独孤棣把头抬起来,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权宜贤问:“是她的话,你想怎么做?”
权宜贤让独孤棣看得心里发毛,自己应该没事的啊,可他这么看。难不成真的中招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会不会,也不能.。。”
看到独孤棣很是坚定地摇摇头,权宜贤终于松了一口气,吓死本宫了。拍了拍胸口,说:“那就好。”
“可她还是有害你的心啊,你想怎么罚她?”独孤棣还是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按宫规罚啊,这个还要问我吗?”权宜贤觉得这纯属多此一举。就算是不按宫规来,论受害人,第一个就是延禧宫里的任婕妤和方美人,论名正言顺管理六宫,也还有皇后呢,她一个没被下药的妃子凑什么热闹。
独孤棣说:“宫规是朕和皇后罚的。朕想知道你想怎么罚她。”
权宜贤知道了,独孤棣是真的想知道她想要怎么对待那个曾经令她受辱,如今还意图加害于她的女人。不再兜圈子,权宜贤直截了当地说:
“就让她在永寿宫门口跪一个时辰吧。这是她欠我的。跪完了,我和她就两不相欠了,你和皇后娘娘怎么罚她也与我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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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独孤棣六天来,第一次一进后宫第一个见的女人就是权宜贤这件事让各宫娘娘只有嫉恨的话,那么第二天请安时,皇后娘娘以蒋才人行为无状,冒犯贤妃为理由,罚她在永寿宫内跪一个时辰。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蒋才人得罪过贤妃,宫里人尽皆知。所以贤妃得宠后,蒋才人三天两头的就往永寿宫跑,就是为了能让贤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在皇上面前告状。贤妃是一直秉承着低调做人的原则的,能少惹事就不沾事,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从不出门招摇,连御花园也没见她去过,更别提告状之类的事情了。可这次贤妃一反常态出手打压蒋才人?难不成她断定了,自己圣宠稳固,蒋才人日后一定翻不了身,还是说,蒋才人就是.。。
外头猜测不断,永寿宫里却一片风平浪静。
汀兰端来一杯梅子茶,放到权宜贤面前的桌子上,说:“娘娘,歇会吧。已经看了小半个时辰了,仔细眼睛。”
权宜贤放下手里的账本,拿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问:“这个月,咱们宫里的帐比上个月仔细多了,看的是清楚,就是太费时辰。难为你了,成日的跟在我身边,还有功夫把帐写得这么细。“
汀兰微微一笑,说:“奴婢哪有这个本事。是娘娘的大宫女文鸳做的。这个丫头入宫前,家里父亲是酒楼里算账的,耳濡目染的,她也会写账本子。奴婢看她打算盘,又快又准,就让她记账。娘娘既然夸她,看来她做得确实不错。”
“我说呢,你天天陪我在书房里看书,哪来的功夫去算账呢?又没有三头六臂,原来是她。说起来,你教她们也有不少日子了,正好今日得空,给本宫讲讲,她们几个资质如何?”权宜贤也想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可造之材。
汀兰说:“回娘娘,原本按例,娘娘一共有六个大宫女,可陛下特许奴婢来伺候娘娘,所以现在永寿宫里共有七个大宫女。文鸳写账本子写得好,管账清楚细心;文鹃性情温和,心思缜密,办事利落,现在和奴婢一起贴身伺候娘娘;文雀头发梳得好,娘娘也知道的,每日娘娘的发髻都是她梳的;文鹂活泼爱闹,是泼辣些,可为人不错,宫里的小宫女都很愿和她玩笑,现在也帮着奴婢管人呢,奴婢想等她再懂点事,就调来娘娘身边,没事的时候,能逗娘娘笑一笑也好;文鹤性子安静,一般都不怎么说话,虽然不认得几个字,可是归置东西,整理书柜做得很好,娘娘喜欢看书,在书房呆着,书房总得有个人管,就叫她去了。文雉乖巧听话,很是机警,叫木褐嬷嬷要去了,也就没在娘娘身边伺候。”
“哦,这样啊。”权宜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怎么都是文字辈的,这些个名字起的好,谁取得?”
“回娘娘,是木褐嬷嬷取得。”
权宜贤不再说话了,木褐嬷嬷取得,那就不只是名字的事了。
权宜贤正想着事呢,窗外一阵喧闹声传进来。权宜贤面带不悦,问道:“谁这么没规矩,吵成这个样,命不要了吗?”
汀兰也是面带不虞,永寿宫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她教出来的,这么没规没矩的,不是给她难堪嘛。
吴庸赶进来,伏地跪着,说:“启禀娘娘,蒋才人在外头哭起来了,一直在闹,奴才等不敢上前阻拦,请娘娘恕罪。”
“她怎么才闹起来,这可都跪了半个时辰了。”权宜贤讽刺地说。
“回娘娘,刚才吕美人来过,对着蒋才人说了些什么,然后蒋才人就开始哭喊,说自己冤枉。”吴庸慌乱地回答道。
权宜贤瞪着吴庸,说:“你们的差事当的可真好,吕美人来过,竟没人来回禀本宫。这永寿宫如今是谁管事呢?”
吴庸忙回道:“娘娘明察,奴才不敢。是之前陛下说过,不允许其他人进永寿宫,也不许因为其他小主到访来打扰娘娘。”
权宜贤奇怪,这是道什么命令?禁了她的足不成,那也不用不告诉她啊。
“蒋才人呢?”
“还在外头跪着。”
权宜贤站起来,命吴庸起来。搭着汀兰的胳膊,走出内室,来到蒋才人跪着的地方。
蒋才人还在哭闹,周围的太监宫女都不敢动她。权宜贤走过去,指着蒋才人说道:“还不快给本宫把她的嘴给堵住,吵的本宫心烦。”
听到权宜贤的命令,蒋才人呆住了。永寿宫的内侍还没呆住,马上就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拿帕子堵住了蒋才人的嘴,把她按住,不让她有机会靠近权宜贤。
“本宫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蠢,没想到到了今天,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你冤枉,你哪里冤枉?你敢指天发誓说你给本宫送的东西,你没做过手脚。”权宜贤带着怒气骂出这句话后。蒋才人的气势就被压下去了,原本不屈的眼睛也闭上了。
见到蒋才人这幅模样,权宜贤更生气了。接着骂道:“你给本宫记住,皇上和皇后已经查清楚了。谋害后宫嫔妃的人就是你,只能是你。别想着你哭几句,闹一会儿,就能翻案,证据确凿,知道吗?要哭要闹,别在永寿宫里,本宫不会可怜你,也没本事可怜你。你给本宫老实点跪着,规规矩矩的跪着,这是你欠本宫的。也不用怪谁,要怪就怪你自己。”
说完,权宜贤走近蒋才人身边,手扣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你也不想想,真正下药的人你惹得起吗?皇上都没动她,要保她。你这么大吵大闹的嚷出来,怎么,你自己找死,还要带上你宫外的家人吗?本宫要是你,就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出主意要你谋害本宫的,好歹也死个明白,不至于到了黄泉路上还不知道谁害了自己。”
权宜贤直起身来,看了蒋才人半天。看到蒋才人从震惊到仇恨再到绝望的表情,心里没怎么痛快,反倒是不禁有些不忍。她讨厌蒋才人不假,可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她命。她明白蒋才人必死无疑,也知道自己帮不了她,更知道就凭蒋才人想害她,以下犯上,按宫规就得赐死了。可她还是做不到,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看着一个人死在她面前。
“吴庸,时辰到了就带着蒋才人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复命。本宫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吴庸领命,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权宜贤慢慢走回殿里。
等到吴庸回来了,也带回了“蒋才人谋害皇妃,三尺白绫赐死”的消息。
这次,权宜贤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