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独孤棣教权宜贤写字写了半个多时辰,字写得怎么样了暂且放在一边,两人边写字边说话,一个假作懵懂无知,一个真心好为人师气氛还是很温馨的。就在天色渐暗,众人都以为独孤棣要歇在永寿宫,连权宜贤都已经做好准备之时。王昭仪居然派人来截了胡。
“启禀陛下,刚刚咸福宫的宫人来报,说王昭仪已经有了近两月的身孕。”钱直江跪着说到。
权宜贤的眼神暗了暗,这孩子来得还真是时候,我这里好不容易要出头了,偏偏你又要来给我添堵。皇嗣都搬出来了,我还能留人不成?
王昭仪,快两个月了才把身孕说出来,你会是无心的吗?
独孤棣自然很开心,哪个皇帝会嫌自己孩子多,何况这孩子他妈还是很得他欢心的。于情于理他现在都应该去咸福宫看看,他也愿意去看看。只不过,独孤棣看看怀里还在琢磨他名字的那个人,该怎么说呢?
权宜贤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和皇嗣比,所以她不可以要他留下;可她也不能要独孤棣自己开口说要走,所以她得深明大义一下。放下手里的竹枝笔,尽量无辜的开口:“陛下,我汉语还不是太好,什么叫身孕啊。”
独孤棣想起来了,他的爱妃学汉语还不到半年呢,只是可以简单说话而已,很多词都还不懂。完了,更难说的明白了。“就是说王昭仪怀孕了,要有孩子。这个懂吗?”
权宜贤好像要明白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道:“所以你也要有一个孩子了?对吗?”
“对。”能不对吗?王昭仪的孩子除了是他的孩子,还能有其他可能吗?虽然问题有些废话,可好歹独孤棣知道,她还是明白了。
权宜贤笑了笑,说道:“那有身孕是好事情,我明白了。你要去看看王昭仪,她会想你,她的孩子也会想你。”
权宜贤这么一说,独孤棣反而不好直接走了。只能说:“朕去看看她,晚上再回来陪你。”
“好”权宜贤眉眼弯弯的,看起来似乎真的相信他会回来。
你晚上会回来!你晚上回得来才怪,王昭仪要是能让你回来,她也犯不着偏偏挑在今天,特意来我的永寿宫告诉你,她怀上了。权宜贤抱怨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真不愧是跟了独孤棣多年的女人,前几天任氏得宠,张宁妃都转移了视线,一个劲的跟着任氏掐,偏她不上当,面上跟任氏姐姐妹妹的,背地里死盯着我不放,明里暗里往我永寿宫塞里了多少人。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把我这里清扫好,结果,又卷土重来了。何必呢我一个外族,到了妃位就顶天了,你跟我死磕个什么劲。
等送走了独孤棣,我将宫里的奴才召集起来,再敲打了一番,身家清白的放在殿里伺候,平日里看着不老实的就放在后殿,已经查清楚是他人眼线的就记下来找空打发掉。木褐嬷嬷看人精准,对我忠心,掌管宫里的小厨房和我的库房及其他财物。我已知道汀兰是太后的人,但仍旧不避嫌,叫她做我的贴身宫女,管理分到我名下的六个宫女。吴庸是我宫里的太监总管,先前是在养心殿伺候过的,不像黄俨那般油盐不进,也不像钱直江那样八面玲珑,是个真的忠厚老实的人,管理宫里的大小太监,也很尽责。
等忙完这些事情,再用了晚膳,也不早了。虽说我知道独孤棣今日不会来,可他毕竟留下了那句话,不等一等也不好。木褐嬷嬷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陪我熬着,就命她回去休息,留了汀兰与我说会话,一起等着陛下。
起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近宫里的琐事,我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些小事上,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然后说着说着,我就察觉出汀兰有些不对劲了。
汀兰看着我,犹犹豫豫地似乎想问什么,却又不敢,我见不得身边的人有事瞒我,直接就问:“汀兰,可是有话想问?”
汀兰点了点头,问道:“奴婢教过娘娘一段时间,知道娘娘聪慧,可今日娘娘为何要在陛下面前藏拙呢?”
我看了看四周的宫人离我们说话的地方都不近,便轻声说道:“聪慧未必是好事,这后宫里从来都不缺聪明的女人,能活下来的都不笨。本宫看这宫里,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可就是没有笨女人,张宁妃直爽大气,王昭仪楚楚动人,石贵嫔精于棋艺,方美人孤傲高冷,蒋才人泼辣娇蛮,个个都看着都精明。本宫初来乍到,没什么心思和她们去比谁更能玩手段,索性就笨一点,看起来笨一点的女人更安全。与其去费力地猜陛下的心思,倒不如让陛下教本宫他想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汀兰听了觉得无比庆幸,幸好当初太后派她们来照顾朝鲜秀女时,自己被分到了这个主子身边,幸好目前为止,她是主子的自己人而不是她的敌人,幸好她这个主子是个明白人。主子少走点弯路,身边的奴才也能少受点苦。“还是娘娘想得长远,奴婢鼠目寸光了。”
“本宫不觉得汀兰你是鼠目寸光之辈。打从本宫进宫起,你就一直伺候本宫,帮本宫打理日常起居,替本宫拔出永寿宫的钉子。你做了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清楚。”我这时说的真是心里话,虽然她做这些事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在于我,而是出于太后要监视我们的目的,可她真的帮了我不少,没有汀兰,单凭我和木褐嬷嬷,一个月内清理干净永寿宫,绝不可能。
汀兰压下心头冒出的些许愧疚,照常回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汀兰在宫里有六年了,宫里的奴才命贱,没有主子会把奴才当人看,尤其是作为钉子的奴才。可权宜贤不是,她会把她身边的人当人看,就算是钉子被她发现了,也只是打发出去吧,没有处罚过。她监视她,着实的心里不安。
吴庸走进来,行了个礼,说道:“启禀娘娘,皇上身边的小穗子来回过话,说今日皇上歇在了咸福宫,请娘娘不要等了,早些休息。”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也没在意,只是看着吴庸的神情,好像这什么不对一样。突然想到咸福宫住着的不止王昭仪一人,便问道:“皇上是歇在王昭仪处?”
吴庸惊地看了我一眼,赶忙跪下,说道:“娘娘息怒,是咸福宫吕才人处。”
这是我可以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气得直接把手中的茶杯砸到地上,息怒?都做到这种地步了,竟然叫我息怒。我是不了解汉族规矩,可我也知道,这是在明晃晃地打我的脸呢,好,好个王昭仪。
汀兰直接跪倒在我的脚边,口中说道:“奴婢冒犯娘娘,死不足惜,还请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我,吴庸还在这里。
该死,大意了。我只留了两个别人的人贴身伺候,一个是太后派来的汀兰,另一个是皇上派来的吴庸。我不该当着皇上的眼睛做这种事的。
摆了摆手,强行把那口气咽下去,说道:“起来吧,夜深了,都歇着去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王昭仪原本只是个穷苦画师的女儿,年满十六时正好碰到了选秀,运气好被指给了平王做侍妾。她有江南水乡女儿特有的温柔,又会殷勤小意侍奉人,所以在王府时极得宠爱。
当初的她只想能吃饱饭,穿暖衣就够了,可随着在王府的日子长了,见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心也大了。只是王妃徐氏贤德,家世又好,扳倒她,王氏自认没那个本事,那就只能用尽浑身解数拢住平王。在入宫之前,她做得一直很好,平王很宠她,她也一直安享着这份宠爱。
后来平王成为了皇上,她也一跃成了皇妃娘娘,原本以为,凭她的资历和得宠定能得封四妃之一,结果张宁妃来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占了她的妃位。至于她自己,只是一个昭仪,所以她讨厌张宁妃。皇上为了安慰她,给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利,这让她心里稍得安慰。可还没等她从张宁妃的阴影里喘过气来,五个朝鲜秀女又来了,她更恨了。她只有圣宠傍身,偏偏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要来抢她的圣宠。
蒋才人那个没脑子的,被她三言两语就激得去找秀女们的麻烦,真蠢。蒋才人大闹储秀宫,惊动了皇后却没看到皇上有什么反应,她放了心,以为皇上对这些女人没放在心上。但是,她错了,因为一个月后,坤宁宫内,权氏封贤妃,仅次于贵妃的贤妃。权贤妃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放不过去,因此即使宁妃死命的挑拨她去对付任氏,她都不为所动,一心一意的盯着贤妃。
她推吕氏出去也是逼不得已,毕竟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宫里还没选秀,用得上的人也不多,新人更少。要把皇上留住,只能让吕氏侍寝。不过也好,吕氏在她宫里一月,她冷眼看着,吕氏野心不小,可手段太差,连自己的宫女都收服不住,以后把控起来也容易。
不管怎么说,这么给了权氏一个难堪,她心里还是很舒服的,现在又有了皇嗣傍身。王昭仪觉得入宫这几个月的浊气都出了,几个小丫头,不配跟本宫斗。
承乾宫内,一名宫装丽人正在几名宫女的服侍下卸妆,听到小太监回的话,脸色猛的一变。
“那贱人居然怀了孩子?都两个月了。”宁妃不愧是将门虎女,宫里可是“鹦鹉前头不敢言”的地方,她就敢直说王昭仪是贱人,可见两人积怨已深。
“回娘娘的话,王昭仪确有了两月身孕”回话的小太监吓的不行。
碧痕是宁妃的陪嫁丫头,知道宁妃是为了什么生气。两个月前是宁妃独宠的时候,几乎天天霸着皇上,王昭仪一个月只有两三天的时间能见见皇上。可就是这样,王昭仪怀上了,宁妃没怀。这真是成人笑柄了。
碧痕大着胆子说道:“娘娘不必担心,怀上又能怎样,不一定能生,就算是生了,皇子公主还不一定呢?再说了,这宫里养的大的孩子又有几个。”
这话说得十分的不妥当了,但是对了宁妃的心意。宁妃叹了口气说道:“碧痕,那个贱人这么做,本宫以后.。。”
碧痕赶忙握住宁妃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以后,贤妃可就要与王昭仪结下梁子了,娘娘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才是。”
宁妃一听就想明白过来了。王昭仪是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怀上的,可陛下毕竟不是在承乾宫被截走的,今天这一出,她丢人,贤妃更丢人。想通了,心气就顺了不少,连带着话头都转回来了,“可不是吗,可惜了本宫的贤妃姐姐。”
“娘娘,说起贤妃娘娘,奴婢想起个事儿来。您说,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到底都得有同乡之谊在吧,可奴婢观察咱们宫里的顺才人,从不出门去看贤妃和任婕妤她们,只有崔采女来看过她。您说多怪。”茜凝见宁妃露了笑脸,也放下心来,配合着碧痕哄宁妃开心。
宁妃不屑地说道:“要不是那天陛下凑巧听到贤妃的箫声,心里喜欢,这会儿就不是权贤妃,而是李贤妃了。这口气她忍不了,还去巴结贤妃呢,不害她就算念着往日情分了。”
碧痕知道宁妃看得起李才人,马上接道:“不过顺才人虽然是位分不高,可却有几分傲骨,不巴结那些狐媚子,奴婢觉得她脾气是大了点,人还可以。”
宁妃出身将门世家,骨子里就有几分男儿豪气在,最不喜欢人趋炎附势,忸忸怩怩的。李才人的作派很对她的脾气,所以也不曾为难过她。“本宫看着这人也是个好的,到底还是皇族的郡主,就是懂规矩,比那些民间来的不知所谓的东西好多了。“
这话就是在说前几日,王昭仪借着任婕妤挤兑张宁妃的事了。茜凝梳理着宁妃的头发说道:“娘娘不用气,任婕妤看着小吧,也不是个省心的,王昭仪想拿她当枪使,她也未必肯。以后还有的是帐要算呢。”
宁妃看着镜子中自己如花的容颜,叹息似的说道:“这还只是开头呢,往后这后宫里的女人要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