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昨天说过:宫中规矩,妃嫔每日晨起卯时于坤宁宫向皇后请安。然则秀女尚无品级不可与宫嫔相比,只能在第一次觐见皇后时,待辰时宫妃都各自回宫后,才可以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且这请安也不是谁都可以请的,只有才人以上的品级才可以有资格亲奉中宫,至于采女,淑女之流是不得召见不可擅自去坤宁宫的。这样看来,今天应该是我近日唯一一次可以亲眼看到皇后的机会了。
虽说是辰时才可以去请安,可谁也不会真的就安安稳稳的睡到辰时。毕竟洗漱,换衣,梳妆,用膳再最后规整规整仪态,少不得要一个多时辰呢。木褐嬷嬷格外紧张今日的觐见,四更天就来服侍我起身,我难得看到木褐嬷嬷这么忙乱的样子,好笑之余也赖了好一会儿才下床去洗漱。
燕宫规矩严谨,什么身份可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佩戴什么样式的配饰都是有定数的。起初我觉得这样的规矩确实苛刻了些,可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来讲也省了我不少功夫。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只能穿浅粉或是浅绿色的宫装,戴绒质头花。
简单的对襟上襦与齐腰襦裙,浅绿色的宫装上绣着并不繁杂的云间纹,看着很是简洁大方。梳妆时,是汀兰替我梳的发髻,木褐嬷嬷不会燕朝发式,只能站在一旁帮我挑选饰物,因绿色不好配金饰,木褐嬷嬷选只一对珍珠耳环。我也不愿打扮的太出挑,纵使皇后于后宫争宠不甚在意,也不会愿意见到,一个个妾室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一切都准备停当了,我看时间还早,就不紧不慢的走向储秀宫主殿,秀女需由储秀宫管事姑姑芷夕带领才出得了储秀宫门。
到了储秀宫主殿丽景轩,仁氏和崔氏已经到了,也是一身浅绿宫装,打扮也相差不大,看着竟像是亲姐妹一般。吕氏与我是差不多时辰到的,只是轻施脂粉,也不敢装扮得艳丽,怕惹人注目。李氏到的最晚,与他人不同,她的宫装是浅粉色的,说是绿色淡雅,可到底显得有些老气,比不得粉色衬得人面若桃花,尽显少女娇态。果真是深宫庭院,任你颜色如何动人,家世出身才是正理。今日我们四人也只是翠叶隐于红花后。
一行六人出了储秀宫门,就往坤宁宫走去。路虽长,可是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动静,不知道各自做着什么样的打算,可起码现在,大家的心还是齐的。
这么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坤宁宫。不知道她们是怎样,我是直到跪在了皇后面前,说完了“朝鲜秀女权氏恭请皇后娘娘圣安”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再往前,怎么进来的,怎么跪下的,都只是机械性的动作罢了,并没有什么记忆。
一个人一个人的说完请安话后,才听到皇后说:“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了,起来说话吧。”
秀女齐声说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刚站起身来,突然间听到门口的内监喊:“皇上驾到。”众人俱是一惊,并没有人告诉过我们,今天皇上也会来。
幸好大家反应都快,马上又跪了下去。所以说,位分低最大的坏处就是膝盖受苦。因为是下意识的跪下去的,没有把控好力度,从落地的声音来看,八成是青了。皇上近在眼前,但我现在可没心思在皇后面前去引起皇上注意,还是专心心疼我的膝盖吧。
“皇后无需多礼,起来吧”声音低沉,倒是意外的好听。
--------------------------------------------------------------
独孤棣今日一来并非心血来潮,只因昨日去看张宁妃时路经储秀宫,听到储秀宫内传来一阵箫声,便命宫人停下步辇,细细听赏。他虽是以战功显赫得先皇喜爱的,但是比起兵法刀剑,独孤棣平日里却更喜欢这些琴曲竹笛一类的东西。先时在平王府,为了讨他的欢心,也有不少侍妾庶妃专门学过丝竹音律,想借此邀宠,其中也不乏颇具天赋者,演奏的水准甚至可以与宫内司乐局的乐师相媲美。可是乐曲虽美,终究带了谄媚之感,失了本心的曲子,再好听也动不了人心。
但他现在听到的曲子,虽说不是绝好的,可灵动清澈,婉转悠扬,略带哀愁,一听便是女子思乡之音,最主要的是,这声音竟是难得的打动了他。不沾一丝俗气,干净的很。
箫声一会儿便停了,可独孤棣还意犹未尽,停在原地许久也没有下令离开。钱直江看着独孤棣似乎已经忘了,他原本是打算去张宁妃的承乾宫的,心里纠结要不要提醒一下陛下。若是提醒,陛下心中定会不悦,可能会吃挂落;若是不提醒,误了去承乾宫的事,张宁妃若是知道了,也是一通官司。
“钱直江,新进宫的秀女中可有会吹箫的人?”独孤棣等了等,再没听到箫声,想着今日应是听不到了。
钱直江早就从黄俨那里将新晋秀女的情况了解了个底透,一听到独孤棣发问,马上回道:“回皇上,新晋朝鲜秀女中,有权氏秀女自幼学习萧曲。”
独孤棣看了看储秀宫的高墙,似乎想透过这墙看到吹箫人的样子,“你可听得懂这曲子?”
钱直江服侍独孤棣多年,耳濡目染得虽也懂得如何评论乐曲好坏,却也不敢在独孤棣面前多言,只说道:“奴才也不知什么听得懂听不懂的,只是听着方才的曲子,不自觉想起了奴才早已离世的双亲,倒有些感伤。奴才失仪了。”
独孤棣笑了笑,命宫人继续前行,说道:“不是你失仪了,是她用心了。”
----------------------------------------------------------------
因有了这一遭,今日独孤棣才会在下朝后一得知朝鲜秀女都在坤宁宫觐见皇后,便立刻赶来。他一进门便看到跪在殿中央的五名秀女,即使此刻心里很好奇权氏秀女的样子,但还是要先顾及皇后的面子。待众人行完礼后,独孤棣已坐在皇后让出的主位上。
皇后得皇上敬重却不是很得宠爱,猛然间听闻
皇上驾到也是一惊。不过到底是多年夫妻,徐皇后看独孤棣落座后并不急着说些什么,想着独孤棣许是为了秀女前来。反正独孤棣喜好美女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徐皇后也习惯了。就做个顺水人情,说道:“陛下难得来一趟,正巧也赶上秀女们册封,可见这次进选的妹妹们很是与陛下有缘。不如由陛下来定下妹妹们的位分,也是她们的福分了。”
独孤棣自然乐意,可嘴上还要推脱一番,“哪是你为她们讨福气,只说你要托懒吧,把你的事推给朕来做。”
徐皇后双颊微微一红,低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心疼妹妹们苦等陛下一月不曾得见天颜,一番好意倒叫陛下曲解了。”
独孤棣看着五人的妆束心中有了计较,说道:“皇后美意,朕倒是错怪了。如此,你们日后也莫辜负皇后心意,要尽心服侍皇后才是。这册封容易,只朕初见你们,也不识得。由你开始,各自报上名姓家世。”独孤棣指向权氏。
我本低着头专心听帝后闲话,并未发觉,独孤棣所说的“你”就是我,还是皇后出言提醒,才醒悟过来,忙抬起头,这才第一次见到,我以后要陪伴一生的夫君。目光不期间交接,我脸上有些发烫,立即躲开,恭声说道:“奴婢权宜贤,是朝鲜国家工曹典书权永钧之女。”说完暗暗松了口气,听到后面李氏接着说:“奴婢李智熙,是朝鲜国福德亲王之女。”
再往后也没有用心听,左右也不过是那一套。不过方才陛下那一眼真的是有点惊到我,不像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反而像个悠闲自在的富贵书生。在家中时听父亲说过,当今皇上还是平王时,就多次领兵打仗,本以为会是个严峻冷酷的武人,不想看着却是如此面善。
这边权宜贤考量着独孤棣,那头独孤棣也在打量着权宜贤。果然可以吹出如此清澈箫声的人必定心明目净,权宜贤不同于吕氏初见就可艳惊四座,她的气质和长相都属于清丽文雅的,美人如玉用在她身上,可见确实不假。
不过五人,一会子的功夫都说完了。独孤棣的目光一直没从权宜贤身上移开过,她难得的打动了他,他也难得对她起了兴趣。
我感到了独孤棣的视线一直放在我这边,可是这视线中包含的东西却让我只能一直低着头。我固然想要君恩,可不是现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我还懂。我们五人中谁先出头,谁处境最危险,能保住命都是大幸。可这由不得我选,若他给我恩宠,我还能说不吗?
独孤棣看着眼前的五人,稍加思索后说道:“崔氏封采女,赐住石贵嫔的延禧宫偏殿;吕氏封才人,赐住王昭仪的咸福宫偏殿;李氏封才人,特赐封号“顺”,赐住张宁妃的承乾宫;任氏封婕妤,赐住延禧宫偏殿;权氏深得朕心,册封贤妃,赐住永寿宫正殿。”
一语落地,惊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