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昨日一场闹剧,我们都没有与教引女官交谈过多。尤其是我和吕氏,只是匆匆地记了储秀宫管事姑姑的名字就被扶回房间歇息了。晚间皇后又传来懿旨,说新近秀女还没有学会宫规教条,一月之内无需外出请安,其余闲杂人等也不许打扰秀女学规矩。另外还派了两个年长的宫女给我和吕氏看了是否留下伤口,并赐了药下来。
今日我起的很早,一来昨天受辱,晚间心结难解,实在没有睡意,只是在天刚明的时候闭了一会儿眼;二来知道今天要与教引女官一起学规矩,总想着早些起来,早点学好宫中规条,也可顺便打听一下宫中事宜。
刚用完早膳,崔氏秀女便登门造访。话说的语无伦次,可我也能听明白,是为了昨日连累我来道歉的。我只知道自己一夜未曾安睡,眼下有了些许青黑,看了崔氏秀女红肿的双眼,我才知道,这孩子也是哭了大半宿才睡。听木褐说,崔氏秀女的奶娘打天一亮就来问了她好几次,我是否已经起身,能不能来拜访我。我本与她交情不深,昨日之事她也没错,人家成心来挑刺,躲不过的,只没想到她还真的是天真稚气孩子心肠,倒是个真心的。我宽慰了她几句,便引她去谢吕氏去了。倒不是我不愿与她相交,只是教引女官就快到了,我不想耽搁了时辰。
初见汀兰姑姑,我倒真没将她与教引女官联系起来。长相很是端秀,美貌倒是说不上,只是叫人看了很舒服,看年纪似乎也不大。
“奴婢汀兰参见小主。”汀兰行礼时很是恭敬。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毕竟昨日跪了一个时辰,脸面都丢尽了,若是来个势利人,只怕今日还要对我使脸色,这一个月怕是不得安宁了。还好,汀兰看着很是安分。
投我以木桃,我必要报之以琼瑶。汀兰以礼待我,我也要给足她脸面。“姑姑请起。”我起身亲自扶她起来,那边木褐嬷嬷也早已拿出一个荷包打赏她。“我初来宫中,凡事还需姑姑教导,日后少不得劳烦姑姑了。”
汀兰收下了荷包,恭敬地说道:“汀兰身为小主教引姑姑,定会尽力教导小主。”
这便足够了,宫中人心叵测我还是知道的,不求你尽力帮我,只盼你不曾害我,便对得起你我相识一场了。
显然,以这样的要求去看汀兰,她就不仅仅是对得起我们相识一场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因着皇后的旨意,没人再来为难我们,日子过的平静,我便专心的随着汀兰学宫规了。我学的用心,汀兰教的也很用心,“站,走,坐,说。”所有的日常礼仪都要从头再来,一切都要符合大燕习俗。汀兰教的时候很严格,一丝一毫都不许有错,可若是学的好,休息时也会给我讲解宫中的后妃秩序。
大燕王朝现在的君主是永和皇帝独孤棣,是先皇与太后的第二个儿子,今年二十有八。独孤棣并不是先皇的太子,先太子是独孤棣的同胞哥哥独孤标,因受奸人陷害,为表清白自缢而亡,才有了独孤棣今日登基。独孤棣早在十五岁时得先皇赐婚,娶的是开国功臣河间王徐明的女儿,独孤棣七月登基,十一月册封王妃徐氏为皇后。皇上与皇后多年伉俪,感情深厚,已有两子一女。大皇子独孤瑜今年五岁,已封太子,二皇子独孤琮今年二岁,长公主独孤怡今年七岁。皇后贤德,深得太后喜爱,平日里但凡有空闲便去侍奉太后,因此虽已芳华不再,却深得皇上敬重。
中宫地位稳固,对后宫辖制并不多,当今圣上又正值壮年,宠妃自然不少。宠妃虽多,可最得宠只有两位,一是王氏昭仪,王昭仪是民间秀女,祖籍苏州,在皇上还是平王时就陪在皇上身边,侍奉陛下已有三年,长着一张江南美人的脸,为人温和,脾气性子和善,在宫人中风评很高;另一位是张氏宁妃,进宫不过三月,是忠靖王张玉的女儿,忠靖王是独孤棣的心腹,在东昌之战中为救他而战死,故而皇上格外厚待宁妃,与皇后同天册封,且宁妃性格直爽,长相也是典型的北方女子的样貌,浓眉大眼,鹅蛋脸型,很得皇上欢心。至于那天的蒋才人,平日里也是得宠的,但比起王昭仪与张宁妃便不够看了。
太后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年轻时也是名动一时的美人,当先皇还是一介草莽时就嫁给了他,陪着先皇一起打下了大燕天下。太后与先皇情比金坚,先皇去世后,一度想要为先皇殉葬,多亏当今皇上苦苦哀求,太后才不曾追随先皇而去,但也自此闭门礼佛,轻易不管闲事。
汀兰曾为我讲解后妃等级:皇后一人,位比皇上;正一品贵、贤、淑、宁四妃,位比亲王;正二品昭仪、昭媛、昭容、淑仪、淑媛、淑荣、修仪、修媛、修容九人,位比郡王;正三品贵嫔六人;正四品婕妤,正五品美人,正六品才人皆是各九人;余下的正七品采女,正八品淑女,正九嫔选侍不限人数。一般秀女初入宫门,除去功臣之后,大多都是采女,淑女的位分,顶天了也只是才人罢了。
新晋秀女位分不高,这我也是知道的。起先就未曾期冀过一步登天,因此对于汀兰所说的采女,淑女的位分也很能接受。可汀兰并不知道我的打算,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怕我会心生不满,我自然不方便开口说我对位分一点想法都没有,只能又麻烦木褐嬷嬷私下里找机会向汀兰解释,免得她多想。毕竟前几日,李氏才因为教引姑姑说了不合她心意的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实在不愿汀兰因此对我产生芥蒂。我现在身边能对燕宫有所了解,又能提点我一二的也只有她了。
一月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打消对汀兰的疑虑,毕竟身为女官,她却是告诉我的也太多。这日汀兰最后检查了一遍我的礼仪,确保明日向皇后请安不会出现差错。
“小主聪慧,学得很好,礼仪规矩都是不错的。”汀兰看着我的动作仪态,面带笑容,微微点头。看来这一个月下的苦工,确实还是值了。
等我结束了一系列繁琐的动作后,终于又能坐下歇口气了,汀兰也站在一旁,准备回答我关于宫内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可今日,我却想问问汀兰自己的来历。
“汀兰,我记得你说过,宫中女官分属六局一司,尚宫,尚仪,尚服,尚膳,尚寝,尚功和司正。你是分属那一个呢?”我盯着手中茶杯,看似随意的问到。
“回小主,奴婢是尚宫局,钱司簿下属的女官。”汀兰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可是她心里也明白,我是想知道,她是否是某位宫嫔的人。
“我看汀兰你周身气度并不像是女官,倒像个与我一般的官家小姐似的,汀兰你入宫之前,可也曾读过书?”我只是想要她说她的来历,并没有觉得汀兰入宫之前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毕竟那样的人家,谁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宫来为奴为婢的。
汀兰听了这话,脸色一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奴婢怎敢与小主相提并论,只是奴婢入宫前,奴婢父亲识得几个字,也就教过奴婢几日。再者奴婢先前在太后宫中伺候过,那时太后身边的清苡嬷嬷教过奴婢识字。”
我看她的反应,知道这是不愿细说,也就不再追问,既然我想知道的,她已经告诉了我,其余的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既是太后身边呆过的人,也不会轻易依附于哪个妃嫔,那她应是背景清白的。
眼看时辰不早了,汀兰就先退下了。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想到明天便要结束现在的平静生活,真正走近后宫这脂粉沙场。一时间,百感交集。真不知道是该欣喜于自己明日便可获封,还是该悲叹于自此以后都要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不知为何,今夜并没有月亮,倒是有许多星星。记得以前在家时,母亲告诉过我,若你心里想念一个人,就对着星星想着你和他经历过的事情,他就会感觉到你在想他。离家数日,我自然是想念家中亲人的,只是不知他们是不是也时常挂念着我。其实我也清楚,挂念又有何用呢?便是此生还能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思及至此,我也没了睡意,索性将从家中带来的玉箫寻出,趁着繁星未灭,吹奏一曲《鹧鸪飞》,盼着星辰可以告诉我远在汉阳的父母兄长,切莫忘了,身处大燕的权宜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