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最近这几天格外的忧伤,这忧伤为什么说是格外的呢?因为本来这段日子,没人招她,没人惹她,没人拿规矩礼法压她,没人冤枉她,按理来说应该是过的很舒心的,可是偏偏,一个杨柳姑娘入宫的事情,给她惹了一溜串麻烦出来。
娘娘心想这姑娘绝对和我八字犯冲,这还没入宫呢,就给我添这么多事儿出来,这要进了宫,那还了得。
娘娘目前心里特不平衡,我平时忙那也是忙得跟我们家陛下有关系的事,可你一个现在连“皇上的女人”这个身份还没定下来的平民女子居然还要我费那么多的心,凭什么啊?
凭什么?凭人家身后是杨家,凭人家在太后那里挂了名字,所以贤妃娘娘再怎么心里不好受,也得先把人家风风光光地迎进来。
怎么迎进来呢?太后说了,先说定下位份。
“娘娘,慈宁宫里透出来的消息,是说想给这位杨姑娘一个至少是九嫔的位子。”
汀兰把刚传过来的消息报给自家主子后就退在一边,至于权宜贤听完后冲着屋顶翻了个白眼的不雅姿态,她就当没看见。
“娘娘,坤宁宫那边皇后娘娘还是那句话,皇后娘娘圣体未愈,不好劳心费神,杨姑娘入宫一事,全权交由贤妃娘娘负责。”
这会儿,文鹂也回来了。这个更直接,一句全权负责,权宜贤的这条路就直接给堵死了。
“娘娘,吴总管有事禀报,可要他进来伺候?”等永寿宫里最位高权重的木褐嬷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家娘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今天这是怎么了,吴庸一个大总管等在殿门口看门还不敢自己进来?文鹂和汀兰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一直伺候在娘娘身边的文鹃一副提心吊胆地样子?最主要的是自家娘娘居然从早起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
木褐嬷嬷一向最心疼自己家娘娘,怎么看得下去,马上问道:“娘娘?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昨天皇上在这里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娘娘做错了事情,惹皇上生气了,才这么无精打采的?”
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这句话,权宜贤直接就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架势,不好冲着木褐嬷嬷发怒,就只能先拿外边儿那个顺脾气了。
“让吴庸给本宫回去,他想说的话,昨天他主子早说过了,不用他再给本宫提醒。”
木褐嬷嬷一皱眉头,拦住了准备出去回话的文鹂,说道:“还是奴婢去吧,也是奴婢惹得火,不要平白连累了旁人。娘娘先别急,吴总管虽说脾气好,可总不是送来让人出气的,不好随便寒了地下奴才的心。”
权宜贤也就是刚刚气头上那会儿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会儿见木褐嬷嬷这么说,也不好再发作了,换了汀兰去向吴庸解释,自己在这儿把原委说出来。
“嬷嬷别气,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怕我这次不给吴庸脸,连带着得罪皇上。我这火啊,不是冲他,也不是冲嬷嬷,是冲那杨家小姐。”
木褐嬷嬷倒也没生气,这么多年了,权宜贤什么脾气她也是清楚的。何况,就算有什么不自在的,一听权宜贤自己心里还有事儿呢,也就顾不得自己了,先把她的心气给顺了才安心。
“那是怎么的呢?这人还没进宫,娘娘何苦跟她置气?”
权宜贤叹了口气,倚在榻上,说道:“就是没进宫来才麻烦,跟她置气?跟她位份置气呢?昨天皇上来的时候跟我露了口风,这杨姑娘进来可以,位份万不能高过美人去,可是前几天太后就一直在暗示,今天更是通过汀兰透话,说至少要是九嫔才行,皇后也不管事,只说一切由我负责,现在可不就我夹在两头为难吗?”
“美人是正五品,可是九嫔就是正二品的位份了?且太后还说是至少,恐怕想得还是四妃之中的还空缺的淑妃之位呢?就算是眼下不成,恐怕这杨小姐进宫以后,也跑不了。”木褐嬷嬷也想到了权宜贤头疼的问题,位份好糊弄,可是到了淑妃就没法糊弄了。
权宜贤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招木褐嬷嬷走进来,小声说道:“四妃九嫔都是不可以满位的,这杨小姐要想要个淑妃,那么,现在的三妃里面肯定要下去一个,贵妃有女,宁妃有恩,年前那事恐怕就是有人预备给杨小姐清路来了。”
木褐嬷嬷没想到杨家手这么长,忙问道:“可是皇上说了什么?”
权宜贤不可置否的样子,说道:“反正跑不了她,可能跟宁妃母家也有联系,所以当时陛下没能做什么,一个张家,一个杨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比起权宜贤想出来的,木褐嬷嬷显然看得更加长远。那件事发生不久以后,陛下就组建了内阁,借此分了朝中世家大族的权柄,内阁组建后又要张宁妃负责内阁大臣夫人的接见,借此稳定人心,也显示对张家的恩宠和对张宁妃的宠爱,而就是在这之后,这杨小姐要入宫来了。
恐怕是之前杨小姐就有入宫的打算,打算接着张家除去占着高位而又势单力薄的权宜贤。可是计划失败,加上内阁的事情,自己家受到了打击,而张家虽然也有损耗却因为张宁妃而显出圣眷正隆的景象。杨家受了刺激,就接着杨老太君和太后的关系,先把杨小姐送进来了。
等木褐嬷嬷把这通利害关系给权宜贤说明白以后,权宜贤才觉出来之前自己想得不周到的那些地方原来都是可以解释的。
“可是这杨家和张家又是怎么一笔账呢?”权宜贤得弄清楚这里面的事儿,才好往下走。
木褐嬷嬷没有细说,只是像以前在家一样教导她的小姑娘自己去想明白,“娘娘可还记得,奴婢教给过您,汉人有一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样啊,娘娘琢磨到。
张家是跟着当今皇上,有从龙之功的;杨家是跟着先皇,有开国之功的。都是功臣,可是各为其主,杨家有根基却没张家得重用,张家根基不足可是得皇上看重,这就是一个矛盾。
且两家都是武臣,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本身两家于兵权之上就多有嫌隙。况且,就算没有,陛下也不可能容忍两家手握重兵的世家交好,上次的事能保下权宜贤,恐怕多数也是为了分化他们。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这两家以后绝不可能坐到一条船上。
“那就好说了。给承乾宫下个帖子,本宫请宁妃明日过来赏字画。”权宜贤下了令,心里模模糊糊有个打算了。
“嬷嬷,你说这杨小姐进来以后,宫里又得怎么变呢?”权宜贤已经无法信任现在的自己,只好找木褐嬷嬷出主意。
木褐嬷嬷看着自己家的孩子,很像就这么推回去,要她自己想明白,可是看到权宜贤眼里微弱的哀求,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替她说明白。
“杨小姐家世非凡,却不足以与宁妃相争,且也是有着这个限制,论恩宠,她绝对威胁不到娘娘和王贵妃。却也是因为有了她这么一个同样出身显赫的人,还得了太后青眼相加,宁妃必定遭她牵制。宁妃一被牵制住,再加上几位公主皇子的教育王贵妃都已找到章法,如此一来,王贵妃就能腾出手来了,到时候娘娘就没有清闲日子过了。
可是,这些日子,王贵妃沾手皇子公主的教养学程早已经惹了皇后娘娘的眼了,毕竟皇后娘娘才是嫡母,孩子的管教有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只怕杨姑娘进来后不久,皇后娘娘的病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也就该出来收权了。娘娘切记定要是第一个把宫权交还给皇后娘娘,然后就闭门不出,好好侍奉皇上就行了,不可贪权。
按理说,娘娘是外族,宫权最好是丝毫不沾才最安全。可之前是皇上下令,情由特殊,不得已才应下来的,以后,可是决不能碰了。娘娘可明白?”
木褐嬷嬷一番苦口婆心,权益贤多少也是听进去了。她固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会为独孤棣冲昏了头脑,会放纵自己变成一个傻傻的小女子,可那只是在面对着独孤棣的时候。
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必须强迫自己理智再理智,由着木褐嬷嬷把那些她不想听不愿听的话说上百遍,直到记到脑子里去,记到心里去了。她才有勇气再次站到独孤棣的面前。
不是她太残忍,而是她始终记得她临走前母亲说的话,“母亲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哪怕远在大雁,终身不能回家,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了。”而他们都知道的,想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听木褐嬷嬷的话。
她很听话,她活得很好,可是,她也真的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