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宜贤自认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应该是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可是,到底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位高了不止一级的独孤棣总是可以不断地刷新娘娘的下限。
这几天权宜贤过得忙碌却也舒畅,没事儿就跟独孤棣商讨一下三公主的教育问题,虽然时常被调戏打击;暗地里把身边亲近的几个人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恨不得连祖宗八辈的事都给刨出来了,果然管理宫务所带来的附加权利真好用;白天看着王贵妃为二皇子的学业费心劳力,张宁妃与那些夫人们虚与委蛇,心照不宣,当然看着在这种情况下俩人还有精神去为了吕美人和王采女明嘲暗讽也是缓解精神压力的一大利器。
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可不是她应该得的到的日子啊。她清楚,这样的日子是她偷来的,是她从独孤棣手里偷来的,她迟早要还回去的。就像,现在。
太后说杨家嫡出大小姐文雅娴静,秀外慧中,玲珑聪慧,才气非凡,只是去年仍在祖父孝期才误了选秀,今年刚好除了服,正合适。
娘娘心里泛酸,合适什么?
太后说杨家老太君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当初她嫁给先帝后一个月,杨家老太君就嫁给了杨将军,两人几乎同时成亲。
娘娘心里抽搐,那这杨小姐还比独孤棣小一辈。
太后说杨小姐是杨家老太君养大的,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早就相看好了,两家要做亲家。说起来,皇帝小时候在杨家住过一段时间,两人也算青梅竹马,那时候接他回来,皇帝还说,杨家妹妹生的好看,他很喜欢呢!
娘娘心里抽疼,他喜欢就喜欢吧,不就是再多一个吗,让她来。
“臣妾来自异国,往日也不能和陛下畅谈诗书,为陛下排忧解难,心中十分愧疚。幸好找到这位杨家小姐才华横溢,必能与陛下心意相通。臣妾斗胆,请太后帮忙,向杨家老太君言说,是否愿意请杨小姐常伴君王侧。皇后娘娘想来是能容人的,臣妾和宫中姐妹也必然会视她为亲姐妹一般照顾。”娘娘很会在这种时候从善如流,哄老太太开心呗,这个谁不会。
“真是个好孩子。也不枉费哀家把汀兰这么个乖巧的孩子给你伺候。”太后舒心了,语气也比平时的波澜不惊多了一点温和。
权宜贤继续跟着太后说话,“自从臣妾进宫,汀兰就对臣妾的事尽心尽力,帮了臣妾不少,臣妾甚是感激。”
提起汀兰,太后似乎有些伤感,“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本来也是家里千宠百娇着伺候着长大的,可惜,嫁错了人家。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心肠好,别为难那个孩子,她既对你好,你也得以德待人,才显得出我们天家恩德。”
“是,臣妾明白了。”权宜贤乖乖低头,心里却在琢磨着,嫁错了人?不是在警告她不要走错了路吧。那也没办法啊,我这都嫁过来了,这时候后悔,也走不了了。
辞别了慈宁宫,权宜贤知道,又可以有一个月的安生日子过了。既然没想明白太后话里面的话,那就想想太后话外边的话吧。
好像汀兰的父亲还是当年的太子太傅,太后貌似对当年和先帝一起打天下的老臣们都格外优待,张宁妃,杨小姐,那没道理,汀兰就一点儿恩典都没有啊,她也是功臣之后,就算是夫君成了罪人,若是太后有心帮她,她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一个女官而已啊,还被派来伺候我一个番邦女子。难道,太后不喜欢汀兰?
正好汀兰就在旁边,权宜贤就直接问了,“汀兰,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觉得自己嫁错了人?”
汀兰听到了太后和贤妃谈话的全过程,自然也知道权宜贤为什么这么问。汀兰此时双目清明,心思沉定地说:“奴婢从没后悔过,”说着,看了一眼权宜贤随即又低下头,说:“娘娘恕罪,汀兰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到现在都还这么认为,奴婢的夫君没错。”
你的夫君没错,没有犯下罪过。那么出错的人,就是当初负责这件事情的人,我的夫君,皇帝陛下。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汀兰,没有谁是没错的,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谁是谁非我下不了定论,可我知道,你夫君当年确实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跟错了主子,上错了船。
“你可有你夫君的消息,你应该还很担心他吧。”权宜贤声音轻柔地问道。
提到这个,汀兰红了眼圈,咬着嘴唇,半天才说道:“前几年,还有人从宫外穿消息给奴婢,说他还好,虽说是苦点累点,可到底还活着,奴婢不求其他,他活着就可以了。可是从去年开始,奴婢就再也没有夫君的消息了。”
去年,去年独孤棣登基,后宫掌权人换成了徐皇后,皇后和汀兰没什么交情,没必要帮她一个独孤棣认证过的罪臣的家属,自然,消息也就断了。
权宜贤有心还她一个人情,可也知道,这事儿,她管不了,不管已经过去了多久,那段夺嫡的岁月仍旧是每个帝王都不可触碰的逆鳞。
“他可同你说过什么?”权宜贤问道。
汀兰缓缓说道:“当初抄家,他对奴婢说,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夫人。”
汀兰泪流满面,权宜贤在心里把自己抽了好几遍,没事儿问什么问,把人家伤心事问出来了吧,你又做不了什么,干嘛去揭人家伤疤。
“奴婢跟他说,自是夫妻,自当荣辱与***婢从不怪他,更不觉得他欠了奴婢什么,只要他好好活着,就是对得起奴婢了。”
“汀兰,你不怪你夫君,那你有没有怪过他?”权宜贤问道。她是有小人之心,担心汀兰会想谋害皇帝,可她更担心,倘若独孤棣知道了汀兰的话,那汀兰惹的祸可就不只是要她自己来承担了。虽然独孤棣面对着她的时候一直是没脸没皮的,可是她还记得,她学的第一句汉语就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汀兰渐渐冷静下来,苦笑道:“汀兰自幼学的就是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来的责怪呢?”
君为臣纲。权宜贤记住了这句话。然后,当陛下再次来到永寿宫,再次想要开展三公主的话题的时候。
“陛下,杨家小姐叫什么?”
“陛下,杨家小姐生的好看啊!”
“陛下,杨家小姐和您是青梅竹马呢?”
“陛下,杨家小姐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呢?”
“陛下.....”
头疼的陛下揽过那个不停地说着杨家小姐的人,说:“你今天怎么了?”
娘娘理直气壮,“太后娘娘说杨家小姐和陛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接近宫来,和我们做姐妹,我得先了解清楚新姐妹的情况,才能友好的欢迎人家。”
“不是这个,你的反应不对。”机智如陛下,娘娘还是悲催了一点儿。
“我的反应哪里不对,陛下放心,君为臣纲,臣妾一定好好完成这项差事。”娘娘为自己终于找清楚了两人的关系而安心,安心到都忽略掉了因为杨小姐的到来和汀兰的故事而引起的不安。
独孤棣难得地有了一丝怒意,“君为臣纲是你该说的吗?你要说夫为妻纲,知道吗?”
权宜贤好像要说什么,几次张口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无奈之下,顶着独孤棣期待的目光,很是心虚地问了一句,“那个,杨家小姐的杨是哪个杨,我会不会写?”
独孤棣以为是太后对权宜贤说了些不好的话才引起了她今日的反常,也不想深究,只是顺着她的话,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杨”字。
“这个啊,”权宜贤仔细的看了看,“杨柳的杨,这次来的是杨柳姑娘啊。”
“杨柳姑娘?”独孤棣笑出声来。
“怎么了?我又说错了?”权宜贤不懂大燕习俗,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忌讳,有点手足无措。
“没事,没说错。不过,这个杨柳姑娘在朕这里可以说,其他地方就不要说了,知不知道?”独孤棣想了想,还是嘱咐到。
权宜贤郑重的点头答应。
权宜贤纠结之下又扯了些闲话说,独孤棣也不逼她,就陪着她天南海北地说,不问她到底想说什么。
最后,权宜贤终于磨磨蹭蹭地说出了她想了一天的话,“如果当时来大燕的不是我,如果当时做皇帝的不是你,如果我没有故意引起你的
注意,如果你没有纵容我的小手段,如果你没有在我被陷害的时候帮我查清楚,如果我没有不顾气节地非要活下去,如果你在事后没有再来永寿宫,也许现在,陪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就不会是我。可是,没有那些如果,现在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以前和以前的以前发生过很多事,可是现在,我还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好。”
“就这样啊,不需要亲朕一下吗?或者再说一句你喜欢朕什么的?”备受震撼的独孤棣惊奇于一向是七分真三分假的贤妃娘娘总算说了真心话,可又遗憾于娘娘汉语水平还没有进步到可以直接给他一个告白的地步。
“你,我说真的,这些话我想了很久的,都是真的。”娘娘被自己夫君的流氓行为气得话都不想说了。
“我知道,”陛下一秒钟转回深情模式,“其实,你的话我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如果我没有遇到你,也许我真的一辈子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他喜欢我!
权宜贤没想到一次真心话可以赚回这么多,天地良心,她只是今天刺激大了,想诉诉心里话而已,没想算计这个的说。可是和这个刺激比起来,杨柳小姐的事情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可是
“奴婢只想为自己的夫君沉冤昭雪。”
汀兰的事情,好像还是件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