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宜贤当然知道独孤棣对不起她,也知道这后宫里的女人没几个是他对得起的。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过,有一天,她可以从独孤棣的嘴里听到一句“对不起”。
话是这样说吧,可她好像也没这个资格去接受这句话。如果较起真来的话,她对不起独孤棣的地方也不少。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他的宠爱,算计他的保护,算计他的感情,她对他从来都是假意多过真心。她理智地接近他,理智地和他相处,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撒娇,什么时候扮痴,什么时候善解人意,什么时候闹脾气。这也许是世界上最虚假的关系,她算计他,他不信任她,可他们还是要相爱。她还是动了感情,他也将她放到了心里。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她要面对的是她在燕朝度过的第一个年。这个年本来可以忙忙碌碌,平平淡淡的过去,可惜临近年关出了那么一档事儿,永寿宫的宫人被抓进去不少,虽说后来也给放回来了,可还是有些折损。一些呢是审讯的时候,有人下黑手,故意要折她的臂膀,一些呢是皇帝陛下诚心补偿,在东厂调查了这些人以后,特意把那些背景不干净的钉子都给筛出去了。
清算了回来的人以后,权宜贤真的感到后怕。她的大宫女,文鹤和文雀没有回来。她们俩可不是一般的奴才,那是她的大宫女,在她还没有定罪的情况下,即使审她们,也不会照死了用刑。那么,她们没有回来,就只能是因为,她们的主子不是她。大宫女不比平常,都是她们仔细查过的,也是由木褐嬷嬷和汀兰把过关的,可是,事实摆在这里,她们真的是别人的人。
虽然是这样,可也是有好消息的,木褐嬷嬷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文雉虽然有些损伤,可到底没有伤到根基,养了几日也赶在年前痊愈了。
燕宫过年不比平时,规矩大,礼术多,什么日子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什么级别赏什么东西,什么日子去谢恩都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样一个年,权宜贤忙了个焦头烂额,自己宫里的整顿清扫,账目结算,与宫中其他人的交际,有赏给别人东西,有从皇后那里谢恩领东西,还要和贵妃和宁妃这些同等级的礼尚往来,不痛不痒的试探一下彼此,还要去太后那里尽礼数,守孝道。最后,最重要的是,独孤棣同学熬夜加完班以后还习惯于来永寿宫休息一会儿,这直接导致了权宜贤每天也要等他到半夜三更才能休息。
娘娘心里苦啊,特别苦。你这是在补偿我?大过年的你这是在折腾我,报复我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趁着你还有点愧疚,赶紧把文雉推上去。
娘娘当着木褐嬷嬷的面,硬是忽略掉了自己心里的酸楚,直接告诉文雉,她的时候来了。
当夜,独孤棣留宿永寿宫的时候,文雉侍了寝。这宫里,临近过年了,又多了一位芝采女。本来,按照规矩,文雉最多封一个八品淑女,九品选侍之类的,可偏偏权宜贤查出了文鹤是王贵妃的人,一气之下就要求她的宫女要和王昭仪的妹妹一个位分。
独孤棣这段时间一直对权宜贤百依百顺的,何况这个要求在他看来并不过分。他也一直是知道的,权宜贤一来就和几位朝鲜秀女划清了界限,因为怕他会多心。和汉族妃嫔呢,刚开始任婕妤得宠的时候,人家无缘无故的更是没理由去和一个非亲非故又不得宠的她结盟。就这样她孤孤单单地度过了那段被人冷落的日子,等到她受宠了,人家也来了,可她已经不愿去相信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了。她变得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她在这宫里,一直都是孤立无援的,她只有他。
可是这次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了,只有他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他不信任她。所以她需要一个同盟,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同盟。在这样的情况下,从皇后那边转投她,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选择站到她那边,替她做了很多事又绝对保密,即使在被抓起来命悬一线时,依旧堵上性命维护她的文雉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他答应了权宜贤,封了文雉,还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文鹤和文雀拨给芝采女,任由她处置。因为那个“永寿宫只有权宜贤”的承诺,他特意把芝采女放到了临近永寿宫的启祥宫,还把王采女也迁到了那里。启祥宫没有主位娘娘,基本就是谁受宠谁说了算。
权宜贤想要领了这份心,可是,又不许自己这么想。你说你能不能不要做得这么到位,我就是想找个人帮帮我并且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好让我这几天最忙的时候能消停消停,你可倒好,直接就让文雉跟王采女对上了,还把他们的钉子送过来给我出气,能不能等我腾出功夫来啊,我现在忙得连跟你培养感情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心情去跟她们算账啊。
“你最近怎么那么忙,都过年了,还不让自己松快松快。”独孤棣再一次来骚扰贤妃娘娘无果后,无聊的问道。
娘娘很不客气地横了陛下一眼,说:“你这会儿是封笔了,有空了,前几天你不也是每天熬到亥时以后,现在说我了。”
陛下好脾气地坐到娘娘身边,抱住了娘娘的腰身。
“你.。。”娘娘回头,一脸好笑地看着陛下。
独孤棣看都没看权宜贤一眼,直看着桌子上的账本子,很是义正严辞地说:“朕在帮你看账呢,你别吵朕。”
权宜贤无奈地倚到独孤棣的怀里,打了个哈欠,眼睛一闭就万事不操心了。“那臣妾就谢陛下恩典了,您看着,我歇会儿。”
娘娘累了,娘娘想歇一会儿。可是陛下还不累,他这时候是不会让娘娘歇着的。
独孤棣故意贴近权宜贤的耳边,吹着气说:“你就不想知道知道文雀是谁的人,最近不是一直在查,还查了好多天吗?你这么忙还有时间查她,怎么就没时间陪朕说说话。”
听到这句话,权宜贤忽地睁开双眼,眼睛里清明异常,毫无倦意,偏着脸和独孤棣对视,说:“我已经知道她是皇后娘娘的人了,只负责监视我有没有二心,也知道上次陷害我的事不是她做的。可我早就没有在查她了,我永寿宫里的人最近可都在忙着过年呢,一点儿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独孤棣的眼神暗了暗,面色不变,轻抚着权宜贤的头发,说道:“看来,你宫里还有大钉子没拔出去呢,朕这次没借口插手,你自己好好注意注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值得信赖的。”
权宜贤记下了这句话,第二天一等独孤棣离开,就立刻召了木褐嬷嬷过来,仔细问了问永寿宫的人最近是否还在查文雀的事情。
木褐嬷嬷马上就否认了,“自打咱们知道以后,奴婢就命令他们停手了,现在咱们宫里的人都安分守己的,没人在查这些事了。娘娘从哪里听来的这话?”
权宜贤异常严肃地说:“从陛下那里听来的。东厂查出来的。能有错吗?”
“东厂?”木褐嬷嬷惊了一下。
权宜贤继续说道:“本来前几天,文雉来告诉过我,她审过文鹤和文雀,她们承认了自己是钉子,却不承认自己陷害了本宫。其实不用她审,本宫也知道,陛下有心要保住那个人,又怎么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我们能查下去,下手的人一定已经被处理了,可文雀她们俩还活着。本来本宫还在犹豫,如果陛下清干净了,本宫还有没有办法把幕后黑手找出来,可现在,本宫可以确定了,那个人的钉子还在永寿宫里,而且,还在行动。嬷嬷,最近要麻烦你多留心观察,这永寿宫里除了本宫,还有没有第二个能指挥永寿宫人的主子在。”
木褐嬷嬷点头应允,随即又问道:“娘娘,说来,到了现在,您还没去问过顺才人呢!她到底是怎么写下了那封信,娘娘可知道了?”
权宜贤无奈叹气,说:“顺才人的软禁还没结束,本宫一时半会儿别想见到她,再说吧。先把这一阵忙过去吧。攘外必先安内,咱们得一步一步来。”
“其实娘娘心里,已经有些怀疑了吧。只是,还没什么跟据。”
“嬷嬷,说实话,这永寿宫里,除了您和汀兰,我还真不知道能信谁。”
现在的权宜贤还不明白,可她很快就会明白,再过完年以后,独孤棣给她准备了一份他认为很有分量的既可以补偿权宜贤又可以警示幕后凶手的惊喜。
永和二年二月初三,皇后积劳成疾,休养养病,不理宫事。六宫事物交由贤妃娘娘权宜贤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