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前,何墩将二人带离了宫门卫府,去到了位于外城的何府。何墩的夫人为风伏和沙子在府内准备好了屋子和一些生活所需,然后匆忙地去了市场备好鸡鸭鱼肉,烹出了一桌美味。这夜,夫妻二人在饭桌上为风伏二人接风洗尘。
夜晚的城市容不得半点清静,即使时间快要接近午夜,在山里生活了近一载的风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种感觉。卧在属于自己的床铺上,聆听着院墙外如浪潮般时而出现的人声,他心里浮现的并非什么感概,而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的感觉。
我来到了这里,又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轻易的赶走我!他打心底发誓。
天空中浮现一道流光,它仿佛正在庆贺着什么,瞬息之间,流光隐蔽于浓雾,没有被太多人发现。何府的两座小屋里,两个小孩子也沉沉地进入了梦境。
宫门卫府,一支蜡烛架在书桌的烛台上,微弱火光随着风势摇曳。一道端正人影在案台上书写着什么,在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他的牛豪停停写写五六回,看起来,对于这纸信件他一直拿不定主意。如此反复,便是半个时辰过去,直至他将信件揉作一团废纸丢弃,他才如释重负般地将脖子枕上了椅背。许久,他才对着案上重新摊开的白纸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们放过这孩子呢?”
更替了许多支蜡烛,以及一整叠纸张,他终究还是无法留下半个字。就这样,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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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时间,何墩夫妻领着风伏和沙子出了门,他们来到街角的一家小食店。据何墩介绍,这家食肆的口味是附近几条街上最好的,他希望风伏和沙子能够尝一尝。
店子的入口位于一道小巷口,若不是有心前来这里用餐,单纯的路过也许很难发现它的存在。而来到店门口的风伏差点儿笑出了声音,因为他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它的招牌,而上边只刻着三个字:最好吃。除了这块招牌,他再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经过何墩佐证,这“最好吃”的确是这家店的店名。
同样噗哧笑出来的还有沙子,指着招牌,她说:“起名字叫最好吃,店家真自信呀!”
“哈哈,的确啊!”何墩也大笑着说道:“说来也是巧合,以前还没有从巡府调到卫府之前我的辖区就在这儿,当我第一次看见这家店的时候我也觉得店主实在太狂妄了。某天结束当值的时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进了这店子点了一份店主推荐的糕点,本来也就打算吃上一份垫垫肚子,可没想到他家的东西做得太美味,我一连点了三份把肚子都给吃撑咯!”
说着,他们一行步入小店。
何墩同热情迎上来的老板相互问了声好,不久之后老板就将菜单送了上来,随后又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然而,当菜单被放到面前之后,莫说是沙子了,就连风伏都有些懵。不为别的,只因为菜单上写着的大半菜品他都看不懂,要么就是一串意义不明的食材组成的序列,要么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
在他们愣住的这几分钟里,老板正好忙完了他的事务,走过来同何墩你一句我一句地畅聊着。正好老板就在旁边,风伏也好趁此机会向老板询问菜单里那些看不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风伏便指着菜单,开始向老板打听:
“老板,这‘甘味黄酒’是什么啊?”
“甘蔗水加冰糖”
“那下边的‘一穷二白’呢?”
“凉白开水,免费的”
“这‘一撕就碎’呢?”
“薄面包”
“呃…‘红枪兵大馅饼’又是什么?”
“虾仁烤饼”
“心有灵犀…?”
“芝麻芯烤饼,顺便说一下,后边的‘心有所属’是红薯馅的。”
“不会跑的马?”
“马蹄羔”
“哧溜……”
“面条”
老板的回答足够令风伏的内心开始崩溃了。
也幸亏老板有足够耐心,回答了风伏一连好些提问,风伏才得以连蒙带猜地去揣测菜单剩下的菜品都是些什么……
只是,一旁的沙子看起来正在打抖,她看起来惴惴不安,一副随时准备起身逃跑的样子。风伏凑过去询问缘由,沙子却指着菜单低声对他道:“你,你们是要吃了我吗……?”顺着沙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菜单上赫然写着“沙拉”二字。
“老板,”同何墩结束谈天的老板正准备回到后厨帮忙,却又被风伏给留了下来,他继续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沙拉’又是什么呀?”他能感受到一旁沙子的小心脏正如脱兔般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这一回,老板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想了一想,这才说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这‘沙拉’是只在北之国流行的甜品,以前旅行时有幸品尝过一次,没想到就忘不掉这味道了,所以开店的时候我就托人引进了店里。怎么样,有兴趣吗,要不要尝一尝?”待老板说完,沙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放心吧,这只是巧合而已哟!”风伏转头看了一样旁边的沙子,又继续问道:“老板都说味道不错,沙子,你要不要尝尝呢?”沙子点头答应,风伏就替她向老板点了一份她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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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满意足地用完了午饭,时间也就在正午左右,冬末的太阳洒在身上,久了,也能让人觉得暖和。何墩坦言自己还有许多公务积压着等待处理,便先行一步去往了工作地点,接下来由何夫人领着他们在城内随意走走。
何夫人是一位温婉的妇人,在嫁予何墩之前,她曾是城内一位大家族的小姐,所以在招待风伏二人的时候,她也表现得礼数周全、措置裕如。
一路上经过她的介绍,风伏才算重新认识到自己曾居住过的这座城市是多么宏伟,也为自己如井底之蛙般的认知而感羞愧。不去算城外星罗棋布的农庄、稻田,单论城墙之内城市的大小,若想从位于城市正门的城北门径直穿过城市抵达南门,需要走上十五余里的路,东西二门相距稍近一些,但也有足足十二里路要走,换句话说,想要靠着城墙绕城市走上一圈,恐怕得走上整整一日。认真聆听的沙子掰着手指头数着,到后来却发现手指头也不够用了,没办法,她只得暂时借用风伏的手了。说起内城,它就要比外城小得多了,它位于城市的正中心,由一道三人高的矮城墙阻隔开来,占地大约是外城的二十分之一。然而,这么小小一座内城,却比外城要繁华百倍,内城之中不许设民苑、集市、菜场、库仓,甚至是货行,外城不会出现的高档生意,诸如丝绸、钱庄、大酒楼等都将据点设置内城范围以内。还有就是各式官府,行政机构都选择将办公地点设在这里。其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那座位于内城正中的辉煌王宫了,不知有多少人看了它一辈子,却无法涉足半步。值得一提的是,守卫着内城与皇宫的正是何墩所属的宫门卫府。经何夫人这么一说,风伏肃然起敬,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方才分别不久的何墩的脸庞。
何夫人仍在一路介绍着,只是此刻,认真听进去的只有沙子,风伏尚且处于神游状态。对比金碧辉煌的内城与繁华却又萧条的外城,他心中有一种感触应运而生,可是他不知道,这种感觉被人们叫做什么。
回到何府,用完了晚饭,风伏同沙子正坐在院内光秃秃的树下闲谈着。
“沙子,我们来到了这座城市,你还满意吗?”风伏小心地征求着沙子的意见,他生怕下一刻沙子摇起头来。
沙子没有令他失望,她笑着说道:“当然啦,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村子呢!”
风伏仰天大笑了一阵,这可是城市啊!他说。
城市?城市不也是村子吗?沙子有些惊讶地问。
是啊,沙子说得不错。人们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了村,村子大了就成了镇子,镇子再大些就变成了城市,如此反复。这么想来,这座号称天下第一的城市不也是一座大号的村子吗?
“可是,在这座‘村子’里闲逛,一不注意就会迷路呢!”
沙子说:“别担心,我已经记住路了。”
听她这么说,风伏讶异地问:“你已经记住了?”
沙子点点头,说道:“嗯,我已经把从小店回来的路记下来了。”
风伏苦笑着说:“可是啊,这城市大得很,才记住这一小段是没用的啊!”
谁知,沙子却卖力地握着小拳头说道:“我不能一天把它记下来,那我就分成十天、一百天,总有一天我能记全的!”
张着嘴巴愣在原地许久,直到沙子轻摇他的时候,风伏才重新醒过来。他可没有料到,也从未见过沙子这副认真的模样,若是说他不吃惊,那绝对是骗人的。这一天,他又见到了沙子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