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久了,爸爸也就放松了警惕,慢慢的妈妈又开始管钱,并把我名下的存款美其名曰“替我理财”。我隐隐觉得不妥,但是谁也不会听个十几岁小孩子的话。
有天二姨打电话来,说家里的姥姥生病了,妈妈收拾收拾就回老家照顾姥姥了。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不见影子,电话也停机。爸爸去乡下找她,姥姥好好的,二姨也说从没打过电话给妈妈。
爸爸暗叫不好,赶快回家查帐户,妈妈自己的和我的帐户已经被提空了。爸爸怕妈妈再欠下巨款,忙申请单方面离婚,可是还没来得及办完手续,厂子就被高利贷的人围了。
原来妈妈走的时候偷了厂子的地契作抵押,借了六百万高利贷去了澳门翻本。现在人找不到,电话也停机好久,当初那六百万翻了一番,高利贷就拿着地契围了厂子。虽然在法律上厂子是不会给高利贷的,可是他们天天围着厂门口,没有生意敢****,没有工人敢来开工。
爸爸一夜老了十岁,到处借钱,但是谁会借钱给赌鬼的男人?一天借钱无果回来,爸爸独自开了一瓶酒喝了起来。喝多了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没有尽早和妈妈离婚,给不了一个安稳的童年给我。
“爸爸还想着存笔钱等你高中毕业送你出国念书.”
“爸爸还想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都是爸爸太愚蠢,竟然相信董铁梅(我妈妈)样的女人!”
“我对不起厂里的工人,他们还等着拿钱回家过年。”
..
一晚上爸爸都在翻来覆去的说这样的话,我跟着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晨喝了一夜的爸爸开车照例去工厂看看,路上撞上了护栏掉进了河里。
后来的事情怎么处理的,丧事怎么办的,“来帮忙的”亲戚怎么想来分财产但发现没有钱就躲远了,厂子怎么被抵押,房子怎么没有了,怎么退的学,我怎么回到了姥姥家.我都记不清了。
像是一场噩梦,细节不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一切都像隔着一层灰色的玻璃,遥远且模糊,但是噩梦带来的那种无力感和冰冷感,却一直留在我的骨头里。
在乡下的日子并不是那么鸟语花香,除了姥姥还算疼我,其他亲戚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可是我爸爸那边的亲戚恨我妈妈入骨,连带恨上了长的极像她的我,所以我无处可去,只能每天呆在姥姥身边给她读读报纸,捶捶后背,天气好多时候陪她散散步。有亲戚说闲话给白眼我也只能当没听见没看见,因为我知道并没有人能给我撑腰。
这样委委屈屈的过了一年,当我已经半夜不再哭叫着喊爸爸,也考虑把学籍转到镇上继续念书的时候,董铁梅来找我了。
看着光鲜的拎着GUCCI包包的她我一下子急气攻心,抓起身边的暖瓶就砸了过去。她连忙闪开,差点摔倒。姥姥和二姨来拉住我:“你这孩子,无论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妈妈!”“你妈妈专门从香港过来接你过去!”
什么?董铁梅入了香港籍,还要接我过去?呵呵,我摔门进了自己房间,打定主意死也不再和她相处。
可是我想的太天真,毕竟她现在貌似发达了,给了姥姥二姨不少好处,她们异口同声的劝我什么香港学校好,香港洋气漂亮之类。我说我不想去香港,我想住在姥姥这里,姥姥笑着说:“你妈妈说你不去香港的话,就不给我你的生活费。”我心一凉,姥姥原来也这么绝情,并没有要帮我的意思。人,还是看利益多一些。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董铁梅天天来找我忏悔:“琪琪,妈妈不是坏人,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妈妈不是故意要逃走的,我是见钱越欠越多,怕给你和你爸爸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只身离开了大陆。我想我走了讨债的就算了,没想到他们会去逼你爸爸.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从没想到你爸爸会出这样的事.我那么爱你爸爸.”她哭的十分真诚。
“现在妈妈知道错了,再也不赌了妈妈发誓。我这一年在香港努力工作,拿到了拘留证,妈妈安定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接过去一起生活,妈妈不求你能原谅妈妈,但是留在这里时间久了你也是寄人篱下,不如跟妈妈去香港看看,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妈妈送你回来。”
这样软磨加上姥姥二姨天天暗示并没有能力照顾我,我慢慢动摇了。也许这次妈妈是真的知道错了,也许她真的痛改前非了,也许爸爸的死她真的很后悔。也许.我应该给她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但我心底知道自己动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没有经济能力,无法独立,那么依靠妈妈比依靠姥姥名正言顺一些,毕竟她对我不起。
考虑再三,我答应了她。看着她欣喜若狂的去办各种手续,订机票。
上飞机那天,我只背了一个小小的背包,里面除了换洗的内衣(其它衣服被妈妈扔了说太土到了香港再买)和一张爸爸的照片外,只有一条去年满16岁爸爸送我的金项链。记得爸爸送我这条项链时我笑他老土,女孩子谁带这么重的金项链,他笑着说你是我的千金啊。我笑他什么逻辑.看着窗外的几千英尺高空,眼泪又流了下来。
一下飞机,湿热扑面而来,我觉得呼吸艰难。到处都是人,都很瘦,走路都很快,路边小店的高音喇叭说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香港,一个令人头晕脑胀的地方---我下了这样的结论。
妈妈住在一个叫尖沙咀地方,推开房门我愣了,怎么外面很气派的大厦里面这么逼仄。妈妈笑了,说这在香港已经算很大的房子了,在香港,上千尺的都是豪宅了,而上千尺也不过是大陆100多平米而已。香港----不易居。我下了另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