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熙言!”
我动作一顿,脖子划开的一道深口开始迅速愈合。
“重熙言!”
声音那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呵,这世上还会有谁牵挂我呢?
爱我的弃我而去,我爱的背我誓言。战火屠戮,百万浮殍,不过一把銮座一纸密藏,即便是低进尘埃里,又有谁会心生一丝怜悯!
想要我,想要天下?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呵,我便倾了这天下给你们看!
“重熙言!你给我出来!”
我怔怔寻着那声音的方向。
是了,他在找我呢。
这世上,会这样死生不计掘地三尺的寻我……也只有他了。
烈焰如幕,我浴火而出,远远看见那人发了疯一般歇斯底里的狂吼,刨石,跌跌撞撞。
他该是眉目瑰艳,谈笑风生,剑指天下的。
几时这样狼狈慌乱呢。
我一步步走过去。
“三郎,你没事,太好了!”苏雁卿疾走过来,作势要拉我,“你的眼睛……”
我抬手避开,斜眸轻挑睨着他,邪肆的笑,字句却冷若冰霜“谁准你碰我?”
他一只手僵在空中,惶惑的看着我。
我没再理他,只是抬步向那个人走去。
一步两步,他终于猛然回过身,一双眼睛紧紧锁住我,那里边有惊讶,有慌乱,有释然,这一切终于被无可救药的狂喜席卷而噬。
下一瞬,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那样温暖,安心。亦如那无数噩梦纠缠过后的怀抱。
我抚上他的肩背,回抱住他。
他身子一僵,双手扣在我肩膀上,推开我,细细凝着,“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哪里受伤……”
我突然踮脚吻住他,撕咬,啃噬,舔吮,辗转眷恋。
他呼吸沉重,却仍是推开我,指尖抚过我的眉眼“你这眼睛……”
我伸手点住他的唇,“我没事,现在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说,吻我,现在就吻我。”说话间,我已凑过去,黏上他略微颤抖的嘴唇。
这一吻,他没再拒绝,只是任我为所欲为,然后狠狠回应我。
良久,他才放开我,低低喘息。
我趴在他肩膀上,侧头咬住他耳朵,声音魅惑“阿宸,要我。”
他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自我们第一次之后,他便给自己起了这个暧昧的小名儿,每每抵死纠缠一刻,总让我叫他,我却也每每不好意思不肯开口。如今却好像也没什么,他这般待我,那这世上但凡他想要的,我能给的,统统给他又有何不可?
我额头抵在他额上,感受他温热的呼吸与我的冰冷交错在一起,指尖探进他里衣,抚上他滚烫的胸膛,再次启唇,似娇嗔似哀求又似命令,“阿宸,我要你,现在就要。”
他猛然将我打横抱起来,在一众兵将面前,在苏雁卿、玄真、梁安平面前,不管不顾,对一切置若罔闻。
我躺在床上,四肢如水草一般缠绕在他身上,他动作粗野狂暴,一次一次,汗水滴进我嘴里,咸涩转瞬散尽在唇舌之间。
他俯下头,埋进我脖颈,紧紧抱住我,像要将我嵌入身体一般,低声道,“感谢神佛,你还活着。”
神佛?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有何用……我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感受着他的心脏的搏动,轻叹一声,“是啊,还活着。”
“王爷。”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属下没有找到那神武教主的尸体,想来,是逃了。”
黎墨宸凤眸微眯,散出一股嗜血狠戾,“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抓住他!”
我柔声道,“别管他了,我们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你不是还要去找人么?”
“不行!”他咬牙看着我。
指尖描摹着他脊背上的道道伤疤,我不紧不慢道,“山高水长,他是冲着金夏密藏而来,一计不成,怎么肯善罢甘休。”
他抿唇不语。
阿宸,这密藏你想要么……
“金夏一族源远流长,历经几代分裂割据,如今所余部族不过栾伊、攀越。”我顿住,抬手拂过他的脸侧,“当年金夏一夕覆灭,他不过一个余孽,孤掌难鸣,谁给他的胆子,又是谁给他的容身之处?”
攀越?不,攀越乃金夏远亲旁支,知晓与否都未可知。如今又内忧外患,哪有心思打给周章去寻一个传说?
他思忖片刻,随即勾唇冷笑一声,朝门外道“传令下去,全军整顿,明日启程濠州。”
身子猛然一阵颤抖,是他又一次攻城略地开始了。我抱住他,黑暗中勾唇挑起无声冷笑,今时往日我所受的,他日必定奉还,要加倍奉还!赫泊辛……我回来找你了!
封邑之行耗时两月,现下已是隆冬时节了,我坐在客栈楼上,看着外面鹅毛大雪。
濠州急信,吴王与太子合兵一处,联合对抗秦王。黎墨宸与众人商讨已有多时,想来也该有个结论了。
我懒懒将手伸出窗外,雪花一片一片落在掌心上,越积越多。一只宗鹰落在臂上,拍拍翅膀,我卷了块羊皮绑在它脚上,宗鹰扑腾一下,旋即飞上高天。不大一会便没了踪影。
“风大,莫着凉。”
肩上落下一展披风。
我转过头来,正见苏雁卿一袭月袍,俊朗雅逸,朝他笑笑,收回手。
他坐下来,看了我半晌,终于开口,“秦王派我回濠州,领兵御敌。”
“嗯,”我恹恹应了一声。
“你的身子,”他抬眸看着我的眼睛“当真无碍吗?”
我眨眨眼睛,嬉笑道“我这样子很丑?”
他急忙摇头,“不是,不是,很美,只是,至美如妖,不太真实了”他声音越来越小,顿了一下,微微侧头,道“三郎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无人可比的。”
他这样子,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起身到他面前,将肩上的披风穿回他身上,细细系好,“希望这次,你不要像当年对我一般令他失望。”
他浑身一震,眸色沉痛的看住我。
我轻笑一声,拍拍他,“我开玩笑而已,路上小心。”
他点点头,走道房门一刻,又突然停住,背着身子低声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绝不会让当年之事重演。”
这一开门,正巧赶上黎墨宸与玄真站在门口。苏雁卿拜会过匆匆而去。
黎墨宸眸色难辨,瞥眼远去的苏雁卿,又转回到我身上,“本王请玄真过来给你看看脉相。”
我扁扁嘴,“不是说了没事嘛。”又瞧见他倏然冷下来的眼神,别过头去。
“有事没事,要看过才知道,”他走到近前,牵着我引到榻上坐好,“若是没事,看看也无妨。”
瞧着这架势,是拗不过他了。
我老大不情愿的伸出手,给玄真搭脉。
瞄到玄真风云变幻的脸,不禁起了玩心,笑嘻嘻的凑过去,“怎么样啊!”
玄真似是给吓了一跳,身子一颤,慌忙撒了手。
“怎样?”黎墨宸有些紧张的盯住玄真。
我挑挑眉,亦是看向他。
玄真犹豫半晌,方有些迟钝的开口,“寒凉侵入骨血,加之旧伤积郁,内症外表,是以身子冰拔。”
瞧给他紧张的,这幅摸样定会教黎墨宸怀疑的。
“那要如何医治?”黎墨宸蹙眉。
“若要根除,怕是不易,我开几贴方子,按时服用,慢慢调理。”
“那她这眼睛?”
“这,”玄真面露难色,“我一时间还寻不出究竟,回去以后,还要查些古籍研考。”
我腆着笑脸拉住黎墨宸衣袖,耍赖道,“不至生死,那便是没事嘛,我的眼睛又不是看不到,不过是给那什么教主下了点药罢了。”
黎墨宸黑沉沉的眸子狠狠凝注我,“他对你动刑了?”
我一哆嗦,恨不得咬掉舌头,赶忙摇头,“哪有,哪有,下点药让我吃点苦好告诉他金夏密藏!”见他脸色越发阴冷,我拉住他,无辜道,“我可是直着脖子什么都没说。”
他一把提起我,“管他什么密藏,我只要你平安无事,这一笔本王给他记下了,他日,定叫他生不如死!”
那声音狠辣,我却没有来得心情大好,摇晃着他的手道,“对对,他欺负我,你帮我欺负回去!”
听着我的混话,他终于缓和下来,将我抱住,“若是哪里不舒服定要及时告诉玄真。”
我猛点头,答应的极为爽快,“对了,你只遣了苏雁卿回去,那我们呢,他一人应付得来?”
“你担心他?”他凤眸一挑,凉凉看着我。
我趴在他肩膀上,一口叼住他耳朵,泄愤似的扯了扯,恨道,“我是担心你!”
那双黑澄澄的眼睛忽的转为明亮,揉揉我的头发,“有郑锡和李宓两位将军再加上苏雁卿,他们一时半会也讨不到甜头。”末几,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继续北上,你与玄真留下来,好好将养身体。”
“你要去攀越?对不对!”我嗷呜一声蔫下去,在他怀里蹭啊蹭,“你自己去玩,不带我,那不成!”顿了顿,猛然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瞅着他,小声道,“阿宸,你是不是像爹爹他们那样,也不要我了?”
他浑身一震,“胡说什么!我几时说过不要你!”一双手臂宛若铁箍勒住我腰身发狠道,“这辈子,你哪都别想去。”
我嘿嘿的笑,“那你带上我,不然,我指不定跑去哪里。”
沉默好半晌,他终于轻叹一声,点头,又对玄真道,“那就劳烦大师再奔波一阵了。”
玄真眼神在我身上匆匆略过,“无妨。”
就这样,我们继续北上,随性人数不多,本应走得快些,可这马车却是走走停停一连半月,颇有一副游山玩水的架势。
我歪在马车上,黑着脸一动不动,一个劲的嚷嚷怎么还不到横原。横原是大明北疆边界之一的小城,过了这里再往北便是攀越地界。
马车外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咕咚一声,紧接着传来黎墨宸的轻斥,“真是一点安生劲都没有。”
我瑟瑟躲在车里,不再吱声,不让我出去玩,还不让说话么,这霸道的禽兽!
忽然马车又是一晃,我叫道,“我在心里骂也不行?”
紧接着便是一阵刀剑相碰的拼喝声。我作势便要下车,却又被人推坐回去,黎墨宸冷厉的声音响起“三郎,呆在里面!”
嘿,我又不是泥捏的!这光天化日,在他秦王的地界上,还有人敢撒野,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