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只是刚刚开始,”他吻过我冷汗涔涔的额头,“我会给你更好的。”然后,他扭断了我的脖子……手法很快,我只能庆幸,这次没有那么痛。
死而复生,我已经分不清多久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睡,是梦又或是已经死去,所在之处不过是地狱一角。被抛进蛊池里,一条胳膊粗的铁链从背后的肩胛骨打进身体,又从身前的锁骨穿出来,铁链的尽头钉进池壁。很神奇,这种痛我竟然挨下来没有晕过去。池里,与我一起的还有无数只蛊虫,漂浮游荡,周遭是起伏的滚烫的血沫。
灼烬皮肤,我很奇怪,那些蛊虫怎么这般顽强,竟然还在吃我的手指,我的内脏,我的眼睛。是了,我与它们一样,一样顽强的让人恶心。它们只是一味撕开我的皮肤,钻进骨肉里,啃食……啃食……
叫?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嘶叫,如今剩下的只是无声的喘息,这感觉,支离破碎,可是我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为什么死不了呢。
我甚至听到血肉混着骨渣一遍遍重新生长的吱吱声,然后是一遍遍再被煮熟吃尽的嗤嗤声。如此重复,重复,再重复。
池岸上,成群成群的人被推进碾磨,磨石一寸一寸轧过他的腿脚,腰腹,胸膛,脑壳,榨成血汁混着骨渣涌进蛊池。
他们惊恐绝望疯狂憎恨的脸孔一一映进我干枯无泪的眼睛。
这场景让我恍然间回到三年前,从九天之上跌入绝谷地狱的那一日,黄沙漫天,暗无日月,残骸万里,敌人的,战友的,刀光剑影,我力战不竭,跌下蛊池……耳边尽是爹爹对我说的,三郎,别怕,别看,别想,只记得要活下去就好,可是,我还是死了,死在今金夏古墓的虫蛊之下……合眼的那一刻,往事如潮滚滚涌入脑海,如果我陪爹爹去北疆,如果我不那般置气任性,如果,如果,我从没有喜欢过苏雁卿……
德宗寿宴之后,黎墨宸即将回藩地,临走之前,他叮嘱,万事小心,若有困难便传信给他。
我当时一心挂在苏雁卿那一句断袍割义上,又气他那般无耻无赖,哪里听得进去
他走后几日,苏雁卿差人来信,叫我明晚风雨湖画船一叙。我惊喜万分,却又纠结害怕,喜他终于肯见我,又怕他只是为了与我摆明立场。
爹爹自我那日大门前表白了苏雁卿之后,便禁足不许我出门。我挨到半夜,终于还是偷跑出来,一路直奔画船。
离约定的时间已晚了个把时辰,我不知他还在不在,只是,仍是想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丝机会。
到了风雨湖,远远望见湖边那抹映出朦胧灯火的船影,我只觉得一颗心都炸出花火,说不出的惊喜。
进了船去,阿苏正坐在一端饮酒,橙艳艳的烛火将他周身都浸的暖洋洋的,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凉难近。
他抬眸看我,唇角微勾,朝我招手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
我尚在懵懂,呆呆坐过去,又呆呆接过他倒得酒,中间聊了许多,我都迷迷糊糊记得不真切了,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梦一般不真切,是我日思夜想的梦,只怕错过一时一刻,便醒了。
“你那日说,”他眼神氤氲,湿漉漉的像山里的早雾,“你喜欢我?”
我一怔,端端痴看了他半晌忘记回答。身体僵住,一副心肝却是在狂跳。
“是么?”他轻轻问。
我这才猛晃过神来,猛点一阵头,“是,我喜欢你,”末几,又加上一句,“只喜欢你。”
他眸色柔浅,望向船舱外的勾月,“喜欢我什么呢?”
“什么都喜欢,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我有些语无伦次,却真诚执拗的看着他,努力希望他能看我这份比真金还要真上几分的心意,“你冷冰冰的脾气,你温文尔雅的笑,你骂我时的神情,你不高兴时抿紧的嘴……”
我被他突然的笑声打断,印象中,他从没对我这样温柔的笑过,只是呆呆看着他。
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他起身,越过桌几覆下来的脸,还有,还有那温软冰凉的嘴唇。
我瞪大眼睛,从惊愕转为迷惑,又从迷惑到狂喜,再到颤抖……他在吻我,不似那****吻他那样冲撞粗暴,他吻的那样轻柔悉心,像是怕碰碎了我一般。
我沉浸在这个梦一样的夜晚,唇分开的时候,我已在他怀里,他呼吸沉急,眼底是种我看不懂的狂乱。
他指尖碾过我的唇,“三郎,回去之后你爹爹会不会责骂你?”
我握紧拳头,起誓一般“即便他打死我,我也要跟你一起的。”
他轻笑出声,“重老将军有什么喜好吗?”顿了顿,他缓缓道,“我想择些礼物,正式登门拜见一下。”
我皱皱鼻子“他的喜好就是整日盯着我,不让我与你一起,再有,就是提着家法棍满院子打我!”
他似是被我逗笑了,转而到“听说,近日栾伊那边又乱了,南疆部落也蠢蠢欲动,估摸着这几日皇上就会下旨征讨。”
又要打仗了么……那我又要与阿苏分开了。
我摇摇头,“我不去,我要与你一起。”
他点点我的脑袋,柔眉浅笑,“你这样子不是抗旨么,早去早回,凯旋立功,回来也好请皇上成全你的心愿不是么?“
“我的心愿,就是与你一起!”我欢呼一声,眼睛亮晶晶的望住他,“对了,我先前怎么没想到!”顿了顿又颇委屈道,“也不是没想到,我只是,只是不愿强迫你
做你不喜欢的事。”
他点点我额头,“你怎知我不喜欢?”
我几乎是要哭出来,用鼻尖蹭蹭他,“你喜欢什么?”
他抿抿唇,脸上一抹微晕,半晌,贴在我耳边缓缓道,“我喜欢你。”
我一把抱住他,“我更多,更多更多的喜欢你,”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塞进他手里,“这个,你拿着”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不敢看他,“之前,你随身那块,是,是被我偷的。这块,我也是一直不离身的,送给你,就当是补偿。等我回来,送你更大更好的!”
他柔柔笑着点头,捻起玉佩,瞧了瞧,“这上面是刻的是什么?”
“麒麟,”我摩挲着玉佩,抬眸凝注他,“这是我的命,现在,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