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天时间发生了这么多怪事,就恍若做梦一般,郎瑛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理不清一点头绪。
走进臻艺坊大门,郎瑛看见里面的男男女女三两成群,说说笑笑,来来往往,才想起这是到了午饭时间了,里面的艺工匠人们正歇了手头活计吃饭去。
阳明教内宗弟子有三千余众,他们只悟道修仙,并不事生产劳作,吃穿用度花销极大,再加上教内日常庙宇维护等费用,每年所消耗银两数目蔚为可观。
虽说阳明教山下有朝廷所赐稻田千顷,但是对佃户收的田租却极低,除了供内宗和外宗所需的稻米、蔬菜、瓜果外,其余所收的租粮大都用在每年给全国各地赈灾上面了。
如果不寻个赚钱的门路,就一直这样子只进不出,恐难以维持。故柳彻别出心裁,设立了外宗的臻艺坊,延请全国各地各个制作行业最顶尖艺师过来汇聚一堂,给他们分别设独立作坊,并配有完备精良的制作器具和勤奋刻苦的徒工,供他们研究制作最顶级的器物。
这些器物制作出来之后,由外宗专门设立的营销司,卖往全国各地的大商行,每年获利颇丰,用以弥补教内其他用度。
丰越在阳明宗掌管臻艺坊,负责统筹各类器物的生产、研究和规划。因为属于外宗,所以丰越并不参与宗内事务,只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闭门造车般的默默工作。
绣娘是丰越的妻子,绣坊就是由她掌管,一根秀珍独步天下绣坛,人称“灵针绣娘”。当年她和丰越在臻艺坊相遇,二人情投意合,结为伉俪,后产下一子,就是丰坊。
丰坊出生后,一双小手总是抓五挠六,不停地做着各种手势动作,夫妻二人甚是惊喜,料定此儿日后必是心灵手巧之人。
后来丰越夫妻向柳彻赐教孩子名字,柳彻道:“你们夫妻二人是在臻艺坊相识,孩子又是在坊内诞生的,皆离不开一个‘坊’字,干脆就叫‘丰坊’吧,小字‘道生’。”
郎瑛作为仙侍,自然免不了经常去臻艺坊传达消息,取用器物,所以和丰越夫妻二人甚是熟悉。再加上脾气相投,处得便和一家人似的。
丰坊活泼可爱,乖巧伶俐,郎瑛甚是喜欢,经常带着他去内宗玩耍,一来二去,时间久了,柳彻也就愈对丰坊宠爱有加,还让他乘了仙鹤当坐骑,好多内宗小弟子都艳羡不已。
这两年,丰坊逐渐大了,懂事也渐多了,看着郎瑛老是忙来忙去的,所以经常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臻艺坊内院落众多,各个院落依山顺势而建,错落有致。各个院落之间由青石板路相接,走动极为便利,平洼宽阔处,又动工从山上引了一畦清水,做了个池塘,里面荷叶锦鲤,颇有景致。
围着池塘,又建了回廊凉亭,艺师和工匠们有时候做活累了,就到这里来,或散步静坐,或赏鱼喂鱼,调节心情,以保证有良好的心态去继续做活。
丰越夫妇所在的院落最大,就在池塘正后面,为四进院落。一进院落是臻艺坊日常议事办公之用,二跨院是丰越独立的小作坊,三跨院是灵针绣娘的小作坊,最后一进院落则是内宅,是他们夫妻二人日常起居之所。
郎瑛从回廊上穿过,无心留恋风景,脚步匆匆,过来过往有几个漂亮的女工还和他打招呼,他知道都是不相识主动搭讪的,因而也不理会,弄得那些女子怅怅然,颇为不悦。
郎瑛没有从丰宅的正门进入,料定这时候丰氏夫妇肯定是在后宅用饭,所以他直接踱步绕到后宅角门,抬手叩门。
敲了几下后,吱呀一声,角门开了,一个娇俏玲珑的小丫鬟笑盈盈地对他说:“你正正赶得巧,午饭刚做好,快进来吧。”
看着春风拂面的小妮子,郎瑛怔了怔,问道:“翠朵儿,你怎么也不问问是谁呀,我一敲门你就直接开了?”
这个叫翠朵儿的丫头抿了一下嘴,浅笑道:“我说你这人啊,今天是怎么回事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的,我从你敲门的声音就能听出是你啊。”
郎瑛脸稍稍一红,不好意思道:“瞧我这人记性差的。”
翠朵儿白了她一眼,嗔道:“还傻站在那儿干嘛啊,我看你今天是吃错药了。”
说罢,翠朵儿将他一把拉了进来,随即转身把角门关上,插好门栓。
翠朵儿转身扭头对郎瑛问道;“厨房里还有块鸡脯肉,我给你切了丝和早晨刚刨的春笋炒了,你看怎样?”
郎瑛听了,才恍然觉得真是饿了,不觉喉咙收缩,吧唧了一下嘴巴,笑道:“甚好,甚好。”
翠朵儿看着他这窘样儿,灿烂地笑道:“你赶快进西屋去,我这就给你炒.。”
正说着,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翠朵儿,磨磨蹭蹭地干嘛呢,到底是谁来了?”
脚步声伴着说话声,听着马上就快走到他二人近前了。
翠朵儿听见是绣娘的声音,马上回道:是郎瑛来了。”说罢,冲着郎瑛眨了一下眼睛,扭头向东厢的厨房风风火火跑了去。
郎瑛也随即迈步拐向西屋,正好和绣娘迎面碰上。
绣娘笑道:“我们还一直替你担心着急呢,你小子来了就好了,想必是教尊又袒护你了。赶快吃饭去吧,饭菜正热乎的呢,我给你取碗筷去。”
说罢,绣娘朝着东厢厨房过去,郎瑛则走向西边厢房。
进了房间,正坐在屋内正面八仙桌的丰越急忙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边叫着老弟边走到郎瑛跟前,拉了他回自己身边的鼓凳,双双坐下。
郎瑛落座刚一抬头,正好和坐在她斜对面的神爱子打了个对眼,二人脸颊都不由得都红了一下。
只见神爱子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了,风髻露鬓,淡妆轻抹,换了一身乳白和浅蓝相间的衣裙,衣襟处绣着素雅的点点梅花纹饰,甚是清雅动人。
刚才被翠朵儿提到炒菜,唤醒了郎瑛饿着的肚子。现在看着这秀色可餐的天生尤物,他忽然又觉得饱得快要噎着了。
片刻间绣娘拿了碗筷飘了进来,惊了郎瑛的心思,他赶忙回了神,不敢再看神爱子。
丰越转头关切地问道:“郎瑛,教尊说要怎么处罚你啊?”
这话也正是神爱子最想问的,只是她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也满目期待地看着郎瑛,等着答案。
感觉到貌若天仙般美女的目光投射,郎瑛不由得生出些英雄之气,所以故作潇洒状,微笑道:“谈不上惩罚,就是让我接了那打扫阳明洞的清闲差事。”
“”一声,惊得桌上三人目光都向着发出声响的那边看去。
原来是绣娘正在给郎瑛往碗里盛白米饭,听了郎瑛的回答,惊得一松手把木铲掉米盆盆壁上,发出声响。
绣娘拾起竹铲,边盛大米边扭头说道:“教尊刚出关,肯定不知道那洞闹鬼魅的事情,吃完饭我和丰越去找教尊给你求求情,换个差事吧。”
丰越也面带忧色,附和道:“是啊,一定要换换。”
郎瑛生怕神爱子嘲笑他胆怯,所以还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不必劳哥嫂费心,我这次准备做回钟馗,要抓它几个小鬼玩玩呢。”
郎瑛刚说完,一碗甜香的大米饭重重地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碗上还架着一副筷子,放下米饭后绣娘随即返回神爱子旁边落座。
刚坐定,绣娘就责怪郎瑛道:“少吹牛皮吧,就你那点道行,如果真正遇上了鬼魅,早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话刚一刚完,翠朵儿端了个托盘推门进来了,一边把托盘里的菜放到桌子上,一边调皮笑道:“怎么大白天的,说什么鬼啊妖啊的,怪吓人的。”
众人都抬头看着她,没人言语一声。
瞬间的宁静场面,显得极是尴尬,只有那盘刚炒出来香气腾腾的春笋鸡丝飘香入鼻。
翠朵儿突然觉得极不自在,放下菜盘自我解嘲道:“你们不吃都看我作什么,我身上有鬼吗?”随后持了托盘,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还是绣娘反应快,马上调笑她道:“小丫头片子,真会疼人,每次郎瑛来了,你都另外给他加道菜。”
这话一出,郎瑛和翠朵儿的脸儿都红了,翠朵儿悄声说了句羞死人了,就一路小跑着去了。
郎瑛不自觉地看了神爱子一眼,见神爱子正看着他,似笑非笑。
翠朵儿跑得快,忘了关门,绣娘起身将门关上,然后还座笑道:“咱们快趁热先吃饭吧,下午再一起琢磨个好办法。”
随后,四个人开始下箸夹菜吃饭。八仙桌是铁力木镶仓山云石面的,再摆上这九菜一汤,美食美器,色香味俱全,真乃大快朵颐。
郎瑛真是饿了,他在这里又是常客,所以也在乎什么吃相,狼吞虎咽地,不一会儿就把一碗米饭就着菜扒拉进肚子里面了。
绣娘边吃边招呼着神爱子给她夹菜,以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