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瑛和丰越几乎同时各干掉一碗米饭,绣娘又相继给他们添了一碗。
郎瑛饭量本不是很大,刚才那碗饭因为急饿,因而吃得有些急了,所以待到第二碗时虽说还有食欲,肚子也才半饱,但就是吃不快。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翠朵儿用托盘端着一壶酒和几个小酒杯进来,脸上一本正经的,但是这表情看起来却是有些做作。
酒壶和酒杯都是汝窑天青瓷,素雅之极,翠朵儿斟了四杯,一一给他们放到近前,轻飘的热气和金黄色酒色显示出是温热可口的绍兴黄酒。
郎瑛观酒色,嗅酒气,觉得浑身畅快,半饱的胃口突然又觉得空辘辘的。
翠朵儿这小丫头做事周到不说,预见性还很强,有时候,主人脑子里面刚有点什么想法,还没来得及张口吩咐,她就马上去做了,真可谓及时雨一样。
郎瑛曾经有个自己也觉得很荒唐的想法,他想以后自己下山去做个田舍翁,然后和绣娘讨了翠朵儿去给自己当丫鬟,白天为他洗衣做饭收拾家,晚上他读书时候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这时候丰越举起酒杯来,笑着说道:“我这个人秃嘴笨舌的,也不会说什么客套的场面话,今天神爱子姑娘初来乍到,为了欢迎她,大家同饮了此杯吧。”
郎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绣娘却赶忙拦着旁边的神爱子笑道:“这是我们中土的绍兴黄酒,你要是不习惯,轻啜一小口就行了。”
神爱子点头微笑谢道:“倒也无妨,这味道我习惯得很。”然后举杯和绣娘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绣娘举杯边饮边琢磨,料想神爱子肯定也在倭国那边经常喝到这黄酒吧,但也不好意思多问。
翠朵儿举起酒壶又给四人一一斟满,绣娘看着她笑道:“翠朵儿,你也忙了一中午了,也和我们坐下来一块儿吃饭吧。”
翠朵儿还是那副故作正经的表情道:“不要了,我刚才在厨房留了饭菜,趁煮酒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郎瑛第一次见到翠朵儿如此表情,觉得甚是好玩儿,猜想她是被绣娘点破女儿家心思,故意装出来的,所以一时酒兴想调侃她一下。
“翠朵儿,既然你已吃了饭,那正好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吧。”郎瑛仰头看着翠朵儿笑道。
翠朵儿不冷不热地低头对他说道:“哟,你今天怎么才一杯酒下肚,就说开醉话了。人家神爱子姑娘远道而来的贵客,你不好好招呼,对我一个下人客气什么啊?”
这酸溜溜的话说得把郎瑛实实在在噎了一口,郎瑛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对着神爱子笑了笑,然后边吃饭边呷了酒喝。
翠朵儿的玩笑话真的说对了,郎瑛今天心烦意乱的,虽说只是喝了很少的酒,但却的确有些醉了。
郎瑛时不时看着斜对面的神爱子,觉得她越看越美丽不可方物,便想和她搭讪问些话来。
“神爱子姑娘,听说你们倭国那边喜欢品食河豚美味,是这样吗?”郎瑛笑着问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倒是没有尝过,真的是人间美味吗?”神爱子好奇的问道。
“正好我也没吃过,改天我去弄两条来让翠朵儿给咱们炖了,尝尝看吧。”郎瑛答道。
旁边站着的翠朵儿马上责备道:“什么鱼不好吃,非要吃河豚,你年轻轻活得不耐烦了,我可不想背个杀人凶手的骂名。”
郎瑛仰头看了看翠朵儿悠悠地说:“非也非也,一来吃了河豚不见得都会死,二来他们倭国有种很讲究的做法可以给你洗脱凶手的罪名。”
翠朵儿好奇地问道:“是什么讲究的做法,快说来听听。”
神爱子和丰越夫妇也都把目光齐刷刷注射到郎瑛身上,十分期待他的答案。
“这个做法啊就是厨子做好河豚后,自己先剖腹自杀以示清白。”郎瑛轻呷了一口酒,坏笑着说道。
翠朵儿气得直跺脚,用白嫩的小拳头狠狠捶了郎瑛后背一下,嗔道:“你这心比那河豚还毒呢。”
其他三个人被这两人逗得都掩面而笑。
翠朵儿毕竟还是小孩心性,一心想弄个究竟,不依不饶地问神爱子道:“神爱子姑娘,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
神爱子似笑非笑答道:“真的假的并不重要,倒是你说的对,其实人的心要是毒起来,河豚可真比不了。”
这回答很巧妙,既没有正面解答翠朵儿的疑问,但是又夸奖了翠朵儿见识。
翠朵儿和神爱子刚见面,并不熟悉,所以也不好意思再刨根问底了。
郎瑛也不理会翠朵儿,知道她也是假生气,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却接着对神爱子问道:“神爱子姑娘,可否问下你的姓氏,这样日后称呼起来比较正式庄重一点。”
神爱子看了他一眼,笑道:“看你好像对倭国也挺了解的,那你猜猜看吧。”
郎瑛笑道:“那我猜是丰田或者松下吧。”
神爱子笑道:“何以见得?”
郎瑛答道:“听说你们那边姓氏大都和地名和家庭之类有关系,看你气质雍容,应该是田产丰实的大富之家出生,所以可能是姓丰田,但是又觉得你气质清雅有点仙道之姿,因而想是松下更合适些。”
神爱子嗔笑道:“我祖先又不是地主猎户,你怎么不猜我姓宫本呢,也和皇家沾点边啊?”
郎瑛惊笑道:“瞧我可真够笨的,宫本神爱子小姐。”
神爱子微微正色道:“和你说笑呢,我不姓宫本的,以后自会告诉你我的姓氏的,即来中土就入乡随俗吧,你以后叫我神爱就好了。”
郎瑛觉得神爱子性格倒是开朗,不小家子气,就趁机又玩笑道:“我也学学你,以后给我女儿起个名字叫仙爱吧。”
这话一出,除了神爱子神色坦然,其他三人都惊了一下,绣娘忙假装变色,斥道:“看你这口无遮拦的,嘴上不积德,乱占人家女儿家便宜,回头我非告诉教尊去。”
翠朵儿盛了一盅蛋花牛肉羹推到郎瑛桌边,酸溜溜道:“你倒是能掐会算的,还知道以后会有个女儿?真是没羞没臊的。”
神爱子环视了一圈,微笑道:“倒也无妨,郎瑛说话风趣的很,要是我们说话都一本正经的,这吃饭也就太沉闷乏味了。”
听了这话,翠朵儿倒是真有点犯了醋劲儿了,也不再做声,默默给其他人都盛了羹,然后闪立一边。
郎瑛知道玩笑要适可而止,所以马上转移话题道:“神爱姑娘,这牛肉羹你要多喝一盅,翠朵儿这汤我们世尊都赞不绝口呢。”
神爱子随即端起盅来尝了一汤匙,赞道:“果然鲜美无比啊。”
听了郎瑛的恭维和神爱子的赞美,翠朵儿心里一暖,脸上重新泛出喜色。
绣娘笑道:“神爱姑娘,既然喜欢朵儿的厨艺,以后你在平复斋的饭菜就由我这里负责吧,做好了我让翠朵儿乘翼马飞车趁热就给你送过去。”
神爱子赶忙推托道:“我又不是什么贵客,怎敢有劳绣娘姐姐和翠朵儿姑娘如此费心操劳呢?”说完看了郎瑛一眼,似乎希望他给帮着推辞一下。
郎瑛和她对视一眼,然后转向丰越夫妇说道:“大哥和绣娘嫂子都是宅心仁厚、古道热肠之人,神爱姑娘不要拒绝他们的一番好意啊。”
丰越夫妇听了都面带喜色,绣娘随即笑骂道:“就会拍马屁,几年前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你瞧你现在学得油腔滑调的。”
郎瑛笑道:“我这可是和翠朵儿拌嘴磨练出来的,她那副伶牙俐齿我真比不了。”
翠朵儿听了一努嘴,嗔道:“刚夸我两句,马上又抹黑我了,没事就会拿我穷开心,哼。”说完气呼呼的推门走了出去。
众人知道她是耍小性子,假生气,所以也不做理会,有说有笑地继续吃喝。
饮食完毕后,唤了翠朵儿收拾下去,然后绣娘又沏了茶给众人喝,此间又聊了些茶道知识,交谈很是投机。
不知不觉中晌午已过,郎瑛取了纸笔,写了一些需要的物件递给丰越,请他准备好了派人送到平复斋去,自己便带了神爱子告辞要走。
绣娘要让他们坐了翼马飞车回去,神爱子却说要步行欣赏一下沿途的山光景色,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