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瑛身子还有些虚弱,走得比较慢些,崔晋和丰坊随在他的后面左右。
崔晋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不知道郎瑛是否会去柳彻那里告状。
丰坊这个小机灵表面上也装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来蒙蔽崔晋,心里却美滋滋的,谁让他还是小孩子,谁小时候不喜欢搞点恶作剧。
而此刻郎瑛的心里也是在不停地思量,虽说拿到丹药这个目的算是实现了,但是和崔晋的这个纠纷要是就这样不了了之,郎瑛觉得有些不妥。
一来,郎瑛和崔晋平日里二人就不太对付,崔晋老是有压郎瑛一头的意思,郎瑛怕这次自己再忍气吞声的话,崔晋以后会更加嚣张。
二来,在《化度寺碑》宋拓本那件事情上,崔晋一直怀疑郎瑛是夏端方的同谋帮凶,郎瑛觉得如果不好好整治崔晋一下,崔晋更会认定是他心里有鬼,才会做出让步,不敢报复于他。
三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着。郎瑛是伤者,伤者为大,他不挑头说话,那两人也都不敢言语。
待走到一个岔路口时,郎瑛故意止住了脚步。
一条路呢是通向阳明紫府,而另外一条路则是通向阳明洞天和平复斋。
崔晋的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他一直担心的就是郎瑛在这个岔路口的抉择,要是郎瑛选了去阳明紫府的这条路,就证明他绝对是要向柳彻告状的,他身上那几片血迹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据了。
这事要是闹到柳彻那里去,恐怕丰坊那小子还要反水,矢口否认挑拨是非,毕竟他们二人的谈话又没正儿八经写到纸上签字画押,但是打伤郎瑛却是有血淋淋的真凭实据的。
郎瑛假意低头思索了片刻,便径直迈步向阳明紫府那条路走去。
“郎师弟,暂且留步。”崔晋急忙走上前去,一脸谄笑。
“崔师兄,还有什么事?”郎瑛假意转身问道。
“郎师弟,你这是意欲何往啊?”崔晋明知故问。
“崔师兄,莫非你不识路吗?这还用问我。”郎瑛淡然反驳。
“郎师弟,刚才是场大大的误会,都怪丰坊这孩子从中间挑拨是非,我一时轻信谗言,以至于此,万望郎师弟念在多年同门手足情分上,就原谅我这一回子莽撞吧。”说罢,崔晋朝郎瑛躬身深深施了一礼。
旁边丰坊听了崔晋的话,马上不干了,涨红着小脸反诘道:“崔晋,你可别血口喷人啊,你有啥证据说是我挑拨是非呢,要不是我路过及时制止你再下毒手,恐怕郎师兄的性命早就被你结果了呢。”
说罢,丰坊从怀中掏出那张叠好的有血迹的宣纸塞到郎瑛手中,笑道:“郎师兄,别听他满口胡言,你只管拿上这证据去柳教尊那里讨公道去,我给你当证人。”
崔晋一看丰坊这副嘴脸,知道这小子是有意讨好郎瑛,往外推卸责任了,心里叫骂个不停,但是又无可奈何,这丰坊毕竟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有背景的孩子。
郎瑛拿着宣纸在崔晋眼前晃了一下,随手揣入怀中,挑了一下眉毛,板着脸对崔晋说道:“崔师兄,你随便给我按安个罪名就差点置我于死地,我要是就这么忍气吞声地算了,日后传将出去,我这个仙侍还有什么颜面在阳明教里立足!”
丰坊在旁边听出这郎瑛话中有话,便帮衬道:“就是啊,崔晋你随便买个拓本还舍得花三千两银子呢,现在差点把人打死了,道个歉、鞠个躬就想打发了人家,你这账算得倒是不赖啊。”
崔晋听了,臊得脸都红了,心里把丰坊八辈子祖宗都骂了好几遍不止。
静下心来,仔细琢磨方才郎瑛说的话,崔晋觉得似乎他是想要求些补偿来了结此事,再一细想,既然打伤了人家,适当的赔偿也是应该的,反正自个儿家里又不缺银两。
否则的话,逼得郎瑛让柳彻插手解决此事,自己万一被逐出教门,那可就亏大方了。
于是,崔晋小心试探道:“郎师弟,我知道你一向是通达敞亮之人,不妨就直说吧,要我赔你多少银两?这事咱们就算一笔勾销。”
郎瑛看出这是崔晋认怂了,故意思忖了一下,笑道:“崔师兄,你我都是修道之人,钱来钱去的也忒的俗气,既然你不喜欢夏端方那个拓本,就用它来了结此事吧,你看如何?”
崔晋本以为郎瑛会狮子大开口,狠狠向自己敲一竹杠,讨要个万儿八千两银子做补偿,没想到他竟然只要一个假的宋拓本。即便是真本,也不过才花了三千两银子。
他却不知这厢郎瑛的心思。
在郎瑛看来,实在想不出该让崔晋拿什么做补偿,但是又不能不要,索要银子呢太俗气了,而且万一以后传到柳彻耳朵里面也不好听;索要物件呢也不知道崔晋那里究竟有啥值钱的宝贝。
忽然,郎瑛想到夏端方那宋拓本《化度寺碑》,这可是柳彻鉴定过的真本呢,是崔晋那厮疑心太重,闻见夏端方无故潜逃,才误认为是刻本仿制的,真是有眼无珠的傻蛋。
崔晋此时是如释理负,急忙接口道:“郎师弟,此话当真?”
“崔晋,你这人老是疑心重重的,活得累不累?郎师兄啥时候说过假话啊?”丰坊在一边揶揄他。
郎瑛点头微笑:“崔师兄,你我的误会全因此拓本而起,我就勉为其难把这祸苗子收了吧,不过……”
说到这里,郎瑛突然若有所思,停顿下来。
崔晋本来心里美滋滋的,看见郎瑛这一停顿,心里又是陡然一惊,生怕郎瑛又要耍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什么,郎师弟,你难道是要反悔?你千万不可变卦,我们刚刚谈好的啊。”崔晋一脸焦急。
“谁说我要反悔变卦啊,崔师兄,你多虑了,我意思是虽然你我的事情了结了,但是你和夏端方之间的事情把我也牵扯了进去。日后我定要帮你查出他的下落,还自己一个清白,你看可好?”
崔晋听了这话,心里十分舒坦,这下对郎瑛可是真心佩服了,心道怪不得柳教尊那般疼爱这厮。
“郎师弟,你这人做事有板有眼,不失法度,之前我真是误会你了,万望海涵。”说罢,崔晋又深深鞠了一躬。
郎瑛见他这样诚恳,也是有些意外。
本来说要再帮着寻找夏端方,那只不过是句哄骗崔晋的客套话罢了,没想到崔晋傻乎乎地竟然信以为真了,这样弄得郎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郎瑛红着脸忙扶起崔晋:“崔师兄,你我师兄弟,哪有这么多的礼节。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师兄你能允诺。”
崔晋满口应承:“郎师弟,但说无妨,不必啰嗦。”
郎瑛看了旁边丰坊一眼,对崔晋道:“崔师兄,今天这事情也有我和丰坊的过错,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替他向你赔罪便是了,你就不要再和他计较了。”
说罢,郎瑛轻轻踢了丰坊一脚,然后带着丰坊给崔晋深深施了一礼。
崔晋赶忙将二人扶了起来,笑着说道:“都是误会,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郎瑛今天设的这个局,丰坊是帮了大忙的,虽说丰坊有父母做靠山,但是郎瑛还是他担心和崔晋结了梁子,日后背地里遭到报复,那样的话丰坊这孩子真是太无辜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趁着崔晋高兴,郎瑛便把这矛盾顺便化解了,免得日后担心。
崔晋虽然有点恨丰坊挑事,但是还是挺佩服丰坊这古灵精怪的举动,多条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既然郎瑛出面斡旋此事,自己卖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再说,丰坊可是臻艺坊的小少爷,以后若是臻艺坊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帮自己去办,这样可比直接找王奂夫妇方便多了。
想到这里,崔晋也就欣然释怀了。
当然崔晋心底还藏着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听说臻艺坊里面有几个女艺工模样很不错,他还惦记着日后找人说媒娶一个回去呢,有了丰坊这条线那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