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崔晋心里也犯了迷糊,等再打开夏端方那本宋拓《化度寺碑》时,越瞅越不顺眼,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一把把它撕碎了。
崔晋打听出来夏端方的家乡籍贯,找了个别的理由向教里告了假,便下山去寻夏端方。
谁曾想到了地方,崔晋一打听,原来夏端方幼年父母双亡,是同族里人把它抚养大的,然后又托人把他送到阳明教的,而且至今也从未再回来过。
崔晋猜想,定是夏端方设局把银子骗到手后,便从此隐姓瞒名,销声匿迹了。
等再返回到阳明教后,崔晋身心疲惫,在屋里躺了一整天,反复回忆思索,重新寻找线索。
第二天,崔晋又从几个和夏端方日常熟稔的弟子中打听出一些新的消息来。
原来这夏端方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往,修行倒也挺下功夫,没事喜欢研究碑刻拓本,至于那本宋拓《化度寺碑》他是怎么得来的,谁也不清楚。
但是最后有个弟子随口说了句话,一下就把崔晋给怔住了,他说,平日里夏端方和郎瑛之间有所来往。
崔晋回到房里又重新回忆,郎瑛和柳彻之间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自己哪敢去找教尊柳彻去核实真假呢。
郎瑛说柳彻并没有说真假,只是说要买,崔晋越想越觉得自己单凭柳彻要买这句话便断定此本为真本,太有失偏颇,只怪当时脑子一根筋,没转过弯来。
这买卖的话,真本是真本的价格,刻本是刻本的价格,只要价格合适都能成交。
柳彻又和夏端方没有见面商谈具体价格,真伪就等于没有定论啊,只有柳彻和夏端方心里知道真伪。
崔晋转念又一想,不是自己愚笨,郎瑛转述的这话,乍听起来,就好像是柳彻已经认定了是真本,只差商谈具体价格了。
崔晋心下暗暗下了定论,认为这事本身就是郎瑛和夏端方两个人作了一个局,弄了个翻刻本来骗取自己的巨额银两。
而且他二人知晓教中规矩甚严,崔晋无法找高手鉴定真伪,只能委托郎瑛去寻柳彻帮忙,然后郎瑛又编了瞎话,诱使崔晋上当受骗。
崔晋觉得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因此更是对郎瑛怀恨在心,但是又没有抓到夏端方,拿不出有力证据来找郎瑛对质,只好暂时忍气吞声,等待时机变化。
郎瑛听说夏端方突然失踪这事后,心下便隐约生出一种不祥预感,他明白,自己已经被纠扯到了那本《化度寺碑》的事情上面了,在崔晋心里,自己肯定与之脱不了干系。
自那之后,郎瑛见崔晋看他的眼神总是别别扭扭的,心下猜想,定是崔晋误以为自己和夏端方共同设局骗了他。
最终,郎瑛并没有去找崔晋解释清楚,他料想那样的话,更是越描越黑,好比此地无银三百两。反正有柳彻罩着,崔晋也不敢肆意报复自个儿。
而到了此时,因为郎瑛挖空心思也想不出好的法子,去找傅云弄些滋补气血的丹药来,最后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便琢磨出一个主意。
那会儿,丰坊按照郎瑛的吩咐去找崔晋,待丰坊跳下鹤背,崔晋一眼就看见了他衣服正面的脚印,便问起脚印的来由。
丰坊哭着告诉崔晋说,自己和郎瑛闹了些矛盾,这是二人争执中被郎瑛拿脚踹的。崔晋一听,顿觉心有戚戚焉,一边安慰丰坊,一边探问他为何不去找柳彻告状。
丰坊却道,他明白告了也没用,教尊柳彻对郎瑛一直以来都有所偏袒,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惩罚郎瑛的。
崔晋闻言,明面上是替丰坊打抱不平,骂骂咧咧,把郎瑛祖宗八代都捎带骂上了,实质上却是顺便为自己出口恶气。
丰坊偷眼瞧见崔晋怒火已被点燃,觉得时机成熟,便作出突然想起的样子,说自己知道一件事情,可能对崔晋来说非常重要。
崔晋一听,便好奇追问,丰坊却是和他打起了太极拳,只说自己要是说出来,崔晋便要替他好好教训郎瑛一顿,出了这口恶气。
崔晋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也不知道丰坊究竟说的是啥事,值不值得交换。崔晋明白,要去教训郎瑛,这可是很冒险的事情,搞不好的话教尊柳彻那儿可是要大发雷霆的,这后果那是不堪设想。
丰坊见他有点胆怯,便作无奈状,骑上鹤背准备离开,走之前又挖苦他说,只敢背后骂人,却不敢当面教训人家,实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崔晋听了,虽然心下更加生气,却还是沉默不语。
丰坊心下一动,讥笑他道:“你那个什么拓本买的真是便宜啊,那还得感谢郎瑛帮你捡了个漏儿呢。
听出丰坊这话里有话,崔晋便赶忙拦下丰坊,要他把这话仔细说道说道。
丰坊再次和他谈起了方才的交易,崔晋满口答应。他这下可是豁出去了,只因这《化度寺碑》拓本的事情太折磨他了,他竟是不惜切代价想要知道个水落石出。
丰坊见他已入套,缓缓道,那天郎瑛给柳彻看拓本时候,自己恰好也在,柳彻看了几眼便扔一边去了,让郎瑛随便给夏端方出个价钱收了就行了。
崔晋一听这话,恰恰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郎瑛明摆着是与夏端方合谋作局害人。
丰坊瞧见崔晋怒火更甚,便又添油加醋,道有天路过郎瑛住处,听见郎瑛和夏端方好偷偷商议着什么事情,他只含含糊糊听见了好像有“银子“二字。
崔晋这下可是已经完全被激怒了,只见他脸上手上青筋暴起,连连追问郎瑛现在何处。
丰坊假意相劝,说自己是小孩子,挨打也没什么,反正现在也不疼了,师兄知道这事就行了,可不能去找郎瑛算账,刚才的交换条件都只是玩笑话,谁不知道教尊偏爱郎瑛,谁也惹不起的。
此时的崔晋,只觉得心下的怒火是熊熊燃烧,见丰坊不再督促他去,是认定了自己不敢去教训郎瑛,不想被丰坊小瞧的念头顿时膨胀,大脑一热,心一横,询问出郎瑛的行踪,便急匆匆赶过去了。
此时的他,胸中的怒火已经彻底将心底的畏惧压到了脚后跟儿去了。
话说刚才郎瑛被推倒在地,却也不生气,只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又拍了拍身上的土迹。
“崔师兄,莫不是你受了小人挑拨,对我产生了些什么误会吧?”郎瑛此时还是面露笑容。
崔晋心知郎瑛说的小人就是指的丰坊。
“少废话,郎瑛,你别装糊涂,夏端方究竟给了你多少银子的谢礼?”崔晋怒声斥道。
郎瑛假意不解的样子:“你连夏端方人影还找不到呢,我找谁要谢礼去?”
崔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夏端方要是不给你好处,你如何肯和他合起伙来设局坑我?”
“崔师兄,你这话说得可就有点过了,污告可不成,你有什么证据?”郎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崔晋听到“证据”二字,心下咯噔了一下,所有的证据都只不过是丰坊嘴上说下而已,刚才走的急,居然忘了把丰坊这个重要的人证带上了。
转念一想,反正现在已经撕破了脸,也不想再挽回什么,心一横,斥道:“郎瑛,教尊当时看了夏端方那拓本后到底怎么说的?”
郎瑛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那时不是给你原话转述的吗?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早忘了,要么现在我和你一起去问问教尊?”
崔晋见郎瑛满不在乎的狡辩,心下更觉憋闷,嚷道:“郎瑛,你只要把夏端方的下落交待出来,你我的旧帐一笔勾销。”
“崔师兄,你瞧这日头还在呢,不是晚上做梦呢吧,我啥时候欠你账啊?连你还找不见他呢,我到哪儿给你找去?”郎瑛心下闷笑。
“郎瑛,你别仗着教尊偏爱就为所欲为,算计别人也就罢了,居然斗胆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可没那么好欺负。”
“崔师兄,我好心帮你忙,是你眼拙吃了亏,却找我算后账来了,买卖自由,难道是我当时用刀架你脖子上,逼你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