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瑛苦思冥想,也拾掇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搪塞傅云。
郎瑛晓得,如果鹤田秀楠在阳明洞天中养伤时间久了,万一出了什么变故,自己和她都得遭殃,鹤田秀楠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一想到这儿,郎瑛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珠来了,这要是真出了问题,那同门师兄弟如何看待自己?尤其是那三个师兄弟……
正在胡思乱想,郎瑛突然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心一横,止住步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雕工精致的骨哨,轻轻吹了三声。
片刻之间,丰坊便骑着雄鹤日臣飞了过来。
原来,为了能及时地联系对方,郎瑛和丰坊身上各装了一只飞声达音哨,丰坊听见哨声,便知晓是郎瑛有事急着唤他了。
丰坊从鹤身上跳了下来,笑嘻嘻捶了郎瑛一下。
郎瑛却正色道:“丰坊啊,我嘱咐你做一件事情,你能保证守口如瓶吗?”
丰坊眨了眨眼睛,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郎瑛便俯身在丰坊耳边低语了一阵儿,丰坊听完后,大吃一惊,脸色便有些发白。
郎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照我吩咐做就是了,我不会有事的。”
丰坊撇了撇嘴:“那你可要小心了,反正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教尊怪罪起来,我可只能如实相告了啊。”
郎瑛笑骂道:“你这喂猫子嘴,我啥时候出过岔子啊?”
丰坊拌了个鬼脸:“那你就快点动手吧。”
于是,郎瑛扶着丰坊的肩头,先脱下自己右脚的鞋子,用鞋底在丰坊的衣服上狠狠按了几个鞋底泥印,然后又穿好鞋子。
丰坊又把自己的发髻用手扒拉了几下,弄得凌乱了些,便跃身上了仙鹤,飞走了。
而郎瑛却是迈了步,接着向怀仁轩走去。
离怀仁轩门口快百十余步时,后面脚步声急来,郎瑛止步回头望去。
跑过来这人见郎瑛回头,便大叫道:“郎瑛,你给我站住,我有话问你。”
匆匆跑来这人正是阳明教尊柳彻的二弟子崔晋。
崔晋这人性子有点急,脾气也暴躁,当年一心想接替唐钦岳给柳彻做仙侍,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了,没想到半路杀出郎瑛这匹小黑马,占了他心目中迫切想得到的位置,所以对郎瑛一直耿耿于怀。
郎瑛开始并不知道个中详情,所以崔晋处处针对他时,郎瑛一直莫名其妙,后来还是李庆道出了原委,郎瑛才恍然大悟。
事实上,柳彻并不待见崔晋这个人,即使没有郎瑛,他也不会选崔晋做仙侍的,可是这点崔晋却并不知情,甚至有些自欺欺人,一直把责任都归到郎瑛身上。
崔晋是吕确故友之子,吕确本来打算用心扶植他好好上进,将来在阳明教有一番作为,没曾想崔晋也就中人之资,再加上脾气性格都不太好,所以吕确渐渐对他失去厚望,不过还是念着故友情分,将他推到了靠前弟子的位置。
仙侍这个位置,表面上虽不及首座大弟子这个位置显眼尊贵,但是实际的地位却并不低多少,而且仙侍和教尊平时相处的时间又多,师徒感情也更加深厚些。
唐钦岳曾经就是给柳彻做仙侍的,然后进一步轻松得到了首座大弟子位置,所以仙侍这个位置是个抢手的热饽饽,竞争十分激烈。
当年唐钦岳晋升为首座大弟子之后,柳彻好久也没有定夺出合适人选。阳明教虽说有数千弟子,但是柳彻了解一二的也就是位置比较靠前的那些,这些人都是他日常能接触的到。
柳彻在这些人中挑来选去,却总是不能尽如人意,所以仙侍这个位置也就一直悬着。
后来柳彻决定去那些日常不太接触的弟子中慢慢寻找,有次偶然发现敬纸亭有个面容俊朗的小童子异于旁人。别的小童子们烧字纸,都是将书纸塞进去直接点火就烧掉了,而这个小童子却是挑挑拣拣的,将自己觉得有用的留了出来。
一连观察了好几次,见这小童始终都是这样,柳彻便对之感了兴趣,后来有次柳彻好奇过去看了郎瑛挑出来出的书,没曾想竟然有本还是《金瓶梅》!
那时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刚面世不久,柳彻也只是听闻过,还没有看过,所以便打开翻看了几下。
偷偷扔掉《金瓶梅》的那个弟子估计是每两天翻阅完一册,而郎瑛也是隔一天去敬纸亭烧一次书纸,正巧第一册郎瑛赶上了,所以那弟子以后每扔一册,郎瑛便拾得一册,从没落空。
柳彻那次翻阅的那册恰好是最后一册,有了这册,郎瑛便把一整套《金瓶梅》收集全了,当时这一套市面的价格可不低,值几十两银子呢。
郎瑛见柳彻翻阅,心里就毛了,知道这****之书,看者有罪,收藏者更有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扑通就跪倒了,等着领罪。
谁知柳彻翻了几页,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把书拿走了。
当天柳彻就让仙佐和仙佑带弟子开始查找买书人,没想到大查了好几天也没什么线索,柳彻也只好作罢。
柳彻本想等查完这个事情后,便找个合适的理由把郎瑛调过来当仙侍,因为敬纸亭的童子在阳明教地位是最低的,一下子当了仙侍可谓连升三级,众人自然不服。
可是,就在这时候,郎瑛被人偷偷打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买书人报复郎瑛没有及时把书烧掉,引来了全教大搜查。
虽说敬纸亭烧书纸的有好几个童子,可只有郎瑛一人有这挑拣书籍的嗜好,正好被人打听知晓了。
应了那句老话——困了给了个枕头,郎瑛被打这个理由太合适不过了,柳彻便借此把他调过来当了仙侍,真可谓鱼跃龙门。
本来缺了《金瓶梅》最后一册,郎瑛一直觉得十分惋惜,谁想到几天后更倒霉,还被蒙面人又打了,真是祸不单行。
郎瑛委屈极了,他也知道是因为《金瓶梅》的事情受到报复了,但是自己身份低微,谁又能给自己做主呢?
阳明教弟子数千人,郎瑛要想混出个名堂来,简直难于登天,所以当时便准备收拾东西,辞教下山了。
谁知这时候,仙佑高士弘却笑呵呵找过来了,先是安抚了一番,然后便告诉他有幸做了柳彻的仙侍。
郎瑛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仙侍这位置他做梦也不敢去想,他也听说了前些时候,那些靠前的那些弟子们就因为这个位置,争来抢去的闹个不休呢。
真可谓否极泰来,郎瑛自然喜出望外,这打挨得太值了!
柳彻对偷偷报复郎瑛这个蒙面弟子十分憎恨,他让弟子们又大查了好几天,可弟子们都嫉妒郎瑛拾了大便宜,自然不肯用心寻找线索,所以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了了作罢。
郎瑛搬进阳明紫府第一天,柳彻唤了他过去,交待了一些日常注意的事项后,便把那《金瓶梅》的最后一册还给了他,让他好生保管,勿在教内传阅。
原来经过那几日的观察,柳彻早已发现郎瑛好像是在集全一套什么书似的,所以最后实在好奇,便走过去看个究竟,拿起来一看,谁知却是《金瓶梅》最后一册。
等带了这册回昊元堂后,柳彻出于好奇,便用南宋邵康节的梅花易数卜了一卦,算出郎瑛加上这册便集全了一整套《金瓶梅》。
柳彻觉得郎瑛是个品性纯良的人,即使看了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也就成人之美,把最后一册还给了郎瑛。
崔晋没有把仙侍这个位置弄到手,从此在心中便和郎瑛结下了一个大梁子,只不过柳彻对郎瑛一直溺爱有加,所以崔晋并不敢直接和郎瑛发生什么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