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里彩虹乍现的确让人吃惊不已,郎瑛只记得史书上记载战国时候聂政刺韩傀、荆轲刺秦王时曾出现过白虹贯日异象。
虹弧的落点径向龙瑞宫方向划去,郎瑛惊得目瞪口呆。
柳彻眉头略微一皱,轻轻拍了下雄鹤细颈,那鹤一声长长鹤唳,振翅向龙瑞宫疾飞而去。
听到雄鹤的召唤,雌鹤也展翅临空,紧随其后。
郎瑛明白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因此也不敢多言,提起精神来默默环视四周,丝毫不敢懈怠。
这时柳彻嘴唇微动,轻念了一个字“疾”,竹筏便迅速加快了速度,箭一样向龙瑞宫下面堤岸驶去。
空气被疾速穿破,割脸般的阵痛弄得郎瑛连身体也不由得轻轻打颤,正面的衣衫被风紧紧贴在身体上,而背面的衣衫则涨得像气球一样鼓鼓的。
站在前面的柳彻却安若泰山,连一只衣角也没有被风吹动。
郎瑛这才体会出平日里疏于练功的后果。
须臾间,竹筏便驶到了会稽山下河岸边,疾速骤停。
柳彻抬脚下了竹筏,郎瑛则感到一些眩晕,稳了稳身子才迈了下来。
柳彻拾阶而上,登了几步,仿佛若有所思,随即转过身来关心道;“你没事吧?”
“多谢师尊关心,弟子无恙。”郎瑛涨着微红的脸喘气说道,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随即加快了步伐。
这时水面翻起两道涟漪,只见两只硕大的扬子鳄浮出身来,张开那满是利齿的大嘴,并排轻轻衔了竹筏尾部,慢慢拖着倒入水中消失了。
师徒二人都没有回头去看,因为鳄鱼是他们豢养的镇溪灵物,平时竹筏皆是由鳄鱼保管守护的。
抬眼望去,龙瑞宫半隐半现于一片氤氲之中。
龙瑞宫即阳明宗圣教大殿。
大明朝第一圣人王守仁曾结庐读书悟道于龙瑞宫旁的阳明洞天,所以自号阳明先生,世称王阳明。
会稽山阳明洞天为仙域第十洞天,若耶溪则为第十七福地,龙瑞宫乃是神州大地唯一洞天福地双栖处,可谓占尽风水,得天独厚。
王阳明出生时,其祖母梦见天神从云端送子而来,遂起名王云。
他从小聪颖过人,博闻强识,但是到了五岁还不会说话,把一家人都愁坏了。
后来一高僧路过,看出其中缘由,原来是王云这名字中的“云”泄漏出了他出生时的天机。
祖父便给他改了名字叫王守仁,自此他便能开口说话。
王阳明是中华历史唯一罕见文武全能大圣人,他遍习儒道佛三家之学,自创阳明心学派。戎马半生,扫荡盗寇,平息藩王叛乱,居功奇伟。
柳彻即是王阳明最得意弟子之一,他更乐于出世,承袭王阳明衣钵后,在会稽山广纳门人,修仙悟道。
待柳彻和郎瑛走出盘山石阶,行转至龙瑞宫下面汉白玉石阙时,守在宫门口的两个少年弟子望见后,微笑着向里面齐声通报:“教尊出关回来了。”
随即里面的人群呼啦啦都快步出了大殿,仙佐和仙佑并排走在最前面,身后紧随着两名青年弟子。
奇怪的是他们身后还尾随着一名中年师太,以及三名少年女弟子,四人发髻衣服稍有点凌乱。
这几个人紧步走下台阶恭迎柳彻,其余众人则分开两列立于宫门左右两侧。
柳彻和郎瑛二人穿过石阙门,看见众人迎了下来,便止步不再前行。
仙佐仙佑等五人满脸悦色,过来躬身施礼齐声道:“恭迎教尊出关归来。”然后都闪退到左侧一旁。
师太和三名女弟子随即走上前来见礼。
“教尊,我和弟子讨扰你来了。”师太故作轻松言道。
柳彻还礼道:“靖依师太不必客气,有事随我到殿里说吧。”
随后众人跟着柳彻迈步拾阶而上。
走上平台,龙瑞宫巍峨矗立在正前方不远处,宫门前旗杆上麒麟标记的大旗迎风招展。
宫门两侧各蹲放一只紫铜麒麟,左边麒麟口中衔一书简,右边麒麟抬起一掌,抓握一支毛笔,气势威严。
大殿宫门正上方悬一金色匾额,上面金漆书写“龙瑞宫”三个正体榜书大字,结体苍劲雄浑。
分列在宫门两侧的弟子们看见柳彻等人走了过,也都齐刷刷躬身施礼道:“恭迎教尊出关。”
柳彻边走边左右环视一眼,微笑道:“都免礼吧。”
看着众弟子谦恭谨慎的样子,柳彻不由得心中暗喜。
进入大殿后,柳彻回首和众人说道:“各位都落座吧”。随即走向正前方台上面的紫檀宝座上面,宝座三面围板里外都满雕麒麟图案,宝座下面还设一方紫檀脚踏。
柳彻落座后,将羽扇搁在座前黑漆戗金漆回字纹大案上,
下面众人也纷纷就坐。
左面一侧坐着仙佐和仙佑以及三名弟子,右面一侧坐着师太和三位女弟子。
左右两侧各五把黄花梨圈椅,圈椅背板上方透雕麒麟图案,两边共八张小茶几,分别夹在每两把圈椅之间,茶几上茶具俱是汝窑秘制天青色茶具,素雅大方。
柳彻端坐在宝座之上,俯视下方,见右侧仙姑那排还闲置着一个位置,随即转过头来对郎瑛说:“你下去坐到那里吧。”
站在宝座后的郎瑛虽受宠若惊,但又见怪不怪。浅笑谢道:“弟子遵命”。
郎瑛没有客气婉拒,因为有外客在此,怕她们见了背后说自己扭捏。
再说教尊已决定的事情,推来让去反倒显得罗嗦,弄得他失了颜面,反而令他生厌。
郎瑛轻步走下矮台,眼光一直向右边斜视打量,因为他知道,左侧那些同门的妒火能熔化了他。
的确,无论是仙佐仙佑,还是其他三位同门,神情都不爽利。
仙佐吕确和仙佑高士弘相互对视一眼,交换眼神后装作坦然。
大弟子唐钦岳则斜睨了郎瑛一眼,两手不停摩挲圈椅的把手,心中自是愤愤不平。
剩下的那两个弟子忍不住想要交头接耳,发点牢骚,却欲言又止,怕师尊责备,所以面色不甚好看。
郎瑛对他们这样的做派了早已经********了,一向视而不见,懒得理会。
他现在只想满足自己对这些外客的好奇之心。
只见坐在右侧首位的靖依师太约摸四十多岁的年纪,虽说徐娘半老,但的确风韵犹存,想必年轻时候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挨着靖依师太的紫衫女子应该是她的大弟子了,皮肤白皙细腻,五官标致,只是冷冰冰的面沉似水。
郎瑛眼角的余光扫射到她的目光时,她用那傲娇的怒火回击了郎瑛一眼,吓得郎瑛赶忙把眼神投到挨着她的蓝衫女子身上。
这名女弟子清丽白腻,娴雅秀妍,当她看到郎瑛的目光时,脸微微一红,娇羞动人,慌忙收了眼神,低了头抚弄衣角。
郎瑛有点小得意,当他目光扫向黄衫女子脸上时,正与她投射过来的眼神撞到一起。
原来这个女子早就一直在扭头注视着他,艳波如炬。
尴尬的滋味这次郎瑛是彻底地体会了一次,他脸顿时有点通红,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瞄准自己的位置,赶忙坐了下来。
郎瑛没有也不敢看清她的模样,只记得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不停地、好奇闪烁着看他。
他甚至连她衣服的颜色都瞬间忘却了。
这就好比攻城,当你发动进攻时,城里的守兵不是你想象中的固城防守,而是大开城门,潮水一样的反攻出来厮杀,那种意外恐惧会给你造成巨大心理压力,遇到这种情况,你想做的恐怕只有撤兵逃跑了。
郎瑛这次的确败了,他故作潇洒的腼腆,被人家的主动给意外戳破了。
他转头向门外看了一眼,正巧两个弟子提了茶壶进来倒茶。这样转移了下思绪,心情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茶在壶里已经沏好了,倒出来的时候清香沁人心脾,正是雨前龙井的味道。
郎瑛正襟危坐,不再左顾右盼,这才注意到对面同门的表情。
他不想去看,但是又不能闭了眼睛。
他能看见仙佐和仙佑都在俯首观看茶汤的颜色,倒也自在随意些。
唐钦岳虽然正襟安坐,但是眼角的余光总是来回不停掠过斜对面紫衫女子的位置。
另两个弟子目光都好像来回游离在自己这边,也不知道他们是在看黄衫衫女子还是自己。
两名弟子小心翼翼倒完茶,轻轻走了出去。
大殿内鸦雀无声,台下众人收敛了神色,静待柳彻说话。
“趁茶汤温热,大家先饮了此杯,然后再议事吧。”柳彻微笑着说道,随即端起茶杯,斜着掀开杯盖一角开始品茗。
话语亲切,众人也不再拘谨,各自端起茶杯细细品啜。
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
他就是郎瑛。
因为郎瑛和黄衫女子恰好共用一个茶几,他不想在端起和放下茶杯的时候和她再有一丝瓜葛。
郎瑛有些畏惧那双喜欢闪烁的大眼睛。
再说,无非也就一杯香茶而已,师尊日常饮食用度皆由他掌管,好茶有的是,可以随便、任性、自由地喝,所以他暂忍一时口渴也无妨。
“小师兄,你怎么不喝茶?”盈盈细语伴随着一阵悠悠体香飘然而来。
郎瑛诧异,本能的转身相左看去。
还是那双像注满秋水的大眼睛正目光切切的看着他。
郎瑛瞪时满脸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是语塞,而是不知道该答复什么。
同时,他也忘了把头转回去。
“难道是茶不好喝?这可是你们待客的茶哦。”她柔声反问道。